□黄永平

程逸接到母亲的电话，说老家后山的杨梅熟了，抽时间去摘回来。这不，星期六一早，程逸驱车五十多公里，从城里赶回老家，顾不上歇息，提着篮子、拿根长钩子，直往后山赶去。

程逸站在杨梅树下，仰头望着那一簇簇红得发紫的杨梅，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搓了搓手掌，深吸一口气，攀住树干，脚下一蹬，熟练地爬了上去。树枝在身下微微颤动，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指尖轻轻拨开绿叶，饱满的杨梅便露了出来，红得发紫，风过时，连空气都染上了杨梅独特的甜味。他摘下一颗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炸开，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今年的果子真不错！先挑大的摘回去给爸妈尝尝鲜。”程逸喃喃自语，手上的动作更快了。竹篮渐渐沉甸甸的，程逸的心也像这六月的阳光一样，暖洋洋的。

“阿逸——阿逸——小心点，慢慢来噢！”杨梅树下，传来妈妈的声音，“你早饭都还没吃吧？我给你煎了荷包蛋，快下来，趁热吃。”

听到妈妈的声音，程逸攀着树干，三两步就溜了下来，落地时膝盖微微一屈，稳稳站住。他拍了拍沾着树皮的衣襟，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背后篮子里掏出一颗红宝石般的杨梅，笑嘻嘻递到母亲面前：“妈，您尝尝，这颗最甜！”活像个献宝的孩子。妈妈接过杨梅，眼角笑出了褶子。

看着妈妈慈祥的笑容，程逸的思绪悠悠飘回六岁那年。

也是六月的杨梅树下，小程逸踮着脚尖，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树梢上红艳艳的杨梅，小手抓着树干直晃悠，恨不得能一下子蹿上去。他终于忍不住像猴似的抱住杨梅树干，手脚并用往上爬。红艳艳的杨梅就在头顶晃悠，他使劲伸长胳膊去够，小脸憋得通红。突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栽进了树下的池塘里。水花四溅时，赴墟的张大叔正好路过。他甩下扁担就跳进池塘，一把捞起呛水的小程逸。小家伙浑身湿透，手里还死死攥着两颗杨梅，像只落汤鸡似的直打喷嚏。“小馋猫！”张大叔拧着他衣角的水，“为口吃的命都不要啦？”小程逸却举起杨梅嘟囔：“我的杨梅……”张大叔把小程逸拎到程妈妈跟前，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小程逸在一边呆若木鸡，既有落水后的惊魂未定，又怕妈妈拿起鞭条抽自己。

意外的是，妈妈非但没有揍小程逸，还给他煎了两个香喷喷的荷包蛋。看着他全部吃完，妈妈问：“那么高的树，你真的能爬上去？我可不信。”被妈妈一问，小程逸顿时来了精神：“真的能爬！不信我爬给您看。”妈妈随手拿起门口的一根布条，跟在小程逸身后，朝池塘边的杨梅树走去。

小程逸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会爬树，用比刚才更敏捷的身手爬上杨梅树。快到跌落水的地方时，他心有余悸，不敢再动弹。程妈妈不动声色，迅速蹿到小程逸旁边，抓住他的胳膊，还未等他回过神，已经三下五除二把小程逸绑在了树上。跌落水都没有哭的小程逸，此刻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妈妈不紧不慢地在杨梅树下干活，听着小程逸的哭叫声，硬是不理不睬。大约半个钟头过去了，小程逸领悟到什么，哭着求饶：“妈！妈！放我下来！我再也不爬池塘边的树了！”“不止是不准爬池塘边的树，哪里的树都不准爬。”小程逸听到妈妈终于理睬自己，喜出望外，什么都答应下来。

但是农村长大的男孩子，怎么能不爬树呢？尤其是小程逸，为了雪却这段“奇耻大辱”，更是奋发图强，瞒着妈妈练习爬树，一直爬到比村里的任何小伙伴都要高。

程逸坐在杨梅树下，一边吃着妈妈带来的荷包蛋，一边看着妈妈择杨梅果：“妈，其实六岁那年摘杨梅，是想摘给您吃……”“你的平安，才是给妈妈最好的礼物。”妈妈头也不抬。嗅着空气中飘散着的杨梅的酸甜清香，程逸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