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切入一首诗，才能挖掘出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然而，诗人们似乎总是对诗歌写作的技术性问题讳莫如深，要么避而不谈，要么嗤之以鼻，甚至有人一提到技术就面露不悦。这种态度或许源于一个误解，即认为技术的运用会削弱诗歌的精神内涵。

相比之下，小说的“零度写作”“先锋写作”等概念，因其巧妙的修辞和技巧运用，而被读者和评论家津津乐道。然而，在诗歌领域，“知识分子写作”“民间写作”“先锋写作”等分类，却鲜少被视为技术性的划分。当我看到许多诗歌评论者热衷于将诗歌解读为神圣不可侵犯的艺术时，心中总会感到一丝遗憾。读诗与写诗是两回事，诗歌的写法多样，读法也各异。诗人可以避而不谈技术，但读者却不能忽视诗人内化于心的写作技巧。

当我读到梅州籍青年诗人吴乙一的组诗《夜宿高山》时，我首先思考的是这组诗的完成度如何。在我看来，一首诗的完成度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形式与修辞的完成度，二是精神的完成度。这正是本文想要探讨的问题，而我认为这个问题与技术性紧密相关。

组诗《夜宿高山》由三首短诗构成，它们均未分节。第一、二首诗句子长短错落，但首尾行数相近，使得整首诗看起来结构匀称。第三首诗除倒数第二句外，其他句子字数较为接近，与前二首的“清瘦”相比，略显“肥胖”。新月派诗人闻一多的“三美”诗论——建筑美、音乐美、绘画美，至今仍有其影响力。因此，这组诗在形式上似乎并不完全符合“建筑美”的审美标准。

建筑美展现的是一种立体、和谐的外在视觉风貌。对于一首诗而言，长短句的搭配应根据内容需要来安排，以达到最佳视觉效果。古人作诗，每句字数固定，和谐整齐，具有强烈的形式美感。即便在长短句的宋词元曲中，也有较为统一的字数和格式规范。现代诗中，也不乏有意识控制格式和句子长度的佳作。然而，《夜宿高山》这组诗在形式上的表现似乎略显随意。

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可以放下戒备心理，细细品味这组诗的内容。第一首《取水途中》以高山之上的黑夜为背景，营造出一种紧迫的氛围。诗人通过描述同伴、火堆、牛群和营地等意象，传达出温暖和相依相伴的情感。然而，从“将一堆巨石、一片潮湿/推向山沟”开始，诗句的意境开始变得有些突兀，给人一种强行扣题的感觉。特别是最后一句中的“等待”二字，与前文的氛围不符。

第二首《风吹黑夜》则以风为主角，通过听觉叙事来描绘高山的夜晚。诗人巧妙地运用比喻和拟人等修辞手法，将风写得淋漓尽致。这首诗在内容上的完成度非常高，成功地营造出了高山夜晚的宁静与神秘。

第三首《我看着大雾漫过全身》以雾为主角，首句用形容词和比喻来形容雾的洁白和壮观。然而，后面的诗句却显得有些混乱和莫名其妙。特别是“慈悲”这个词语的出现，与整首诗追求唯美意象的风格格格不入。这可能是因为诗人在选择词语时未能充分考虑其适应性和表达效果。

综上所述，这组诗在形式与修辞的完成度上存在一定的不足。尽管诗人试图通过丰富的意象和修辞手法来表达自己的情感，某些地方却显得过于随意或不够精确。然而，这并不影响我们欣赏这组诗中的亮点和美感。毕竟，诗歌是一种充满想象和创造的艺术形式，每个读者都可以从中获得不同的感悟和体验。

（李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