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华丽
小径、花带、竹林、隔断的圆门,小四合院和一隅的菜园,这是我在老家的乡村庭院。
戴着草笠的她又在忙碌了。她一边松土、种菜、浇水、施肥,一边跟土地唠叨,与果蔬私语。园子里的青菜绿得透亮、西红柿打着嘟噜,辣椒红得像火,它们肆无忌惮地向菜园四周伸展着。蔬菜绽放着微笑,炫耀着它的成长和主人的“偏爱”。此刻,她看到女儿过来一起摘菜,便说:“你们啊,以前老是反对种菜,反对在家用‘有机肥’,我发觉现在的你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望着大家拿着不同工具在菜地里忙碌的身影,旁边放着从县城带回的一罐罐有机肥……
老家门前,四周筑着方方正正的篱笆,如同豆腐块那般的菜地是她心中的藏宝地。每天的时间不是在菜地里“捣鼓”就是在去菜地的路上,这种“忘我”的状态引起我们强烈不满,经过无数次的较量,最终我们还是落败。你看,为了她的健康,以不回老家、不要她种的菜作为“要挟”,但仍阻止不了她的行动,一到周末就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老家拿青菜,如果不回,她就分成四袋搭小四轮车到蕉城叫我们去拿;每次都跟她说不准在家存放“有机肥”,会污染环境且味道不好闻,每次都说下次不会了,嘴里却呢喃着用这肥种的菜才甜呢。记得有一天早上,她趁大家还没起床,偷偷地提桶,拿着勺子准备给菜地“加餐”,有机肥“粪”味难闻,施肥时,发现楼上不知什么时候起床的儿子正在楼上看着,慌忙把勺扔到一边,像做了坏事一样尴尬地站在那里傻笑。说腰椎不行,只管好门前的小菜园就行,她却偷偷“广纳土地”种上了青菜、玉米、姜、红薯、芋头等,骗我们说是邻居送的。她常给邻居朋友高兴地介绍“展厅”里那一筐筐农产品时,很是自豪:都是我种的哦!在朋友的肯定和表扬下,她脸上露出了激动与满足,而我也在她的眼眸深处看到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遥望天上的鱼鳞云,却发现地上湿淋淋的。仿佛看见她在给蔬菜浇水,阳光下一瓢瓢散开的闪着光的水花,朦胧了我的双眼,惭愧夹杂着酸楚蜂拥而来。伸手触摸着那一片片润湿的绿,犹如抚摸她的温暖的脸;低头看着土地上交错的根茎和叶子上虬曲的筋脉,犹如又一次看着历经沧桑却充满厚重和坚韧的她。此刻我好像理解了她的所谓固执与“忘我”。我无力接住那些水花,但我看见每一片叶子在水花里毫不懈怠地往上举,你撑着我,我扶着你,迎接阳光,微笑着走向春天。是的,就犹如我们竭尽全力都没留住她慢慢离去的身影,唯有给子孙们留下的生生不息的生命理解,并在这片“富足”的菜园里生根发芽。
揉揉眼,暖阳下的大娘姑依然在忙碌着,让我恍惚看到了两个身影的重叠,是她?还是她?那个“展厅”里依然放着一堆堆一筐筐的农产品,难道这是冥冥中的传承吗?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那几簇散落在菜园角落的艾叶,大概是你留给家人的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