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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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文峰
2025年4月9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清明:于铭记中永生

●马怡林

细雨斜织的清晨,万物皆被染成旧画。山野的雾气将碑文洇成水墨,苔藓爬上青石,仿佛时光的笔触正悄悄改写往事的注脚。我握一束新摘的野菊,花瓣上悬着未干的露,像未及落下的泪。

风掠过松针时,纸钱的灰烬在低空盘旋,是先人未寄出的信笺,字迹被雨水稀释成烟。母亲曾说,烧纸时火苗越旺,离思念的人就越近。此刻,我望着跳跃的火焰,恍惚看见祖父蹲在田埂抽旱烟的背影,烟圈与青烟在雨幕中重叠,化作一缕飘向远山的叹息。

父亲用镰刀割去荒草,刀刃划过枯茎的声响,切割岁月的茧。他数着祖辈的名字,像点数星辰:“曾祖父葬在闹饥荒的春天,棺木薄得像张纸;祖母走时,枕边还压着未纳完的鞋底……”泥土混着新翻的湿润,渗进指缝,像血脉在黄土下蜿蜒的纹路。

牧童早已隐入传说,而杏花依然年年灼灼。杜牧的酒旗在风中褪色,但柳枝返青时,总有人把折下的绿意插在坟头。那些细弱的枝条,会在来年抽芽,将悼念长成一片倔强的春色

山脚的野桃树突然爆开粉白,凋零与绽放在此刻和解。孩童追逐断线的风筝,笑声惊起墓园的鸦雀,它们衔走一粒草籽,投向更远的山坡。死去的灵魂会变成种子,只要泥土还暖,故事就永远年轻。

供桌上的米酒微微晃荡,倒映着三代人的面容。祖父的烟斗、外婆的蓝布衫、父亲添土时弓起的脊梁——所有离散的影子,都在香烛明灭间短暂聚首。纸灰被风卷向高空,像一群逆飞的蝶,带着未燃尽的姓名,落进更深的春泥。

母亲指着一朵云说:“多像你爷爷卷烟用的旧报纸。”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长,与墓碑的轮廓交织成网。原来死亡从未割裂时光,它只是将离别织进四月的风,让每一次血脉的震颤,都成为永恒的续章。

清明的雨,是天地与人世的契约。它洗净尘埃,却让记忆在潮湿中生根。当纸灰散作星辰,泪水渗入春泥,我们终将懂得:逝者活在每一株破土的草芽里,在每一声唤归的布谷中,更在每一次低头添土的虔诚中。遗忘才是真正的消亡,而铭记,让生与死在清明的经纬间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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