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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机器制造局的第一任“厂长” —
丁日昌与中国的近代化

丁日昌
晚清江南机器制造总局
晚清第一批留学生出国前合影

●林三益

晚清自鸦片战争爆发,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轰开清政府闭关锁国的大门。面对科技落后、衰败贫弱的局势,清政府统治集团一些有识之士,打破闭关自守的藩篱,主张学习和利用西方先进生产技术强兵富国,“师夷长技以制夷”,走革新图强之路。19世纪60年代初兴起的洋务运动就开启了这场开放变革的实践。代表人物有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而在这场开放变革的实践活动中,作为一名洋务派的实干家,丁日昌(1823-1882)是一个值得重视的人物。然而,其历史作用较少被提及,有被忽略的遗憾。本文尝试拨开历史尘烟,还原丁日昌在那场风起云涌的洋务运动中的历史地位和作用。

丁日昌这位客家名人,1823年出生于丰顺汤坑一平民家庭。入仕后官至江苏和福建巡抚、福州船政大臣、钦赐总督衔会办南洋海防、节制七省水师并兼理各国事务大臣。面对外力侵凌下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的时局,他提出并致力于一系列改革,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具有远见卓识,又富于首创精神的实干家。

李鸿章对他的评价是“洋务吏治,精能罕匹,足以干济时艰”。这里按下吏治不谈,仅就洋务即在学习西方先进科学技术、兴办近代工业和培养适应社会发展急需人才等方面,彰显出“精能罕匹”的才干。

致力于传统手工业向近代化工业的转变

求证历史,有时可用倒推法。在共和国现代工业发展史上,江南造船厂声名卓著,创造出多个中国第一:共和国第一艘潜艇、第一台万吨水压机、第一艘自行设计建造的万吨级远洋轮等,还有一批先进军舰,尤其是中国第三艘航空母舰,也是我国自行设计和建造的第一艘大型电磁弹射型航母,都出自江南造船厂……在现代工业史上,江南造船厂作出了举世瞩目的伟大贡献。沿着江南造船厂百年发展轨迹往前追溯,它的源头,就是晚清洋务运动时期创办的江南机器制造局——当时最具代表性的近代化大型工厂,第一任“厂长”即是丁日昌。

历史回溯到同治二年(1863),洋务运动和镇压太平天国残军齐头并进,其时丁日昌在广东效仿西法造洋炮。据江村撰写的《丁日昌生平活动大事记》记载,江苏巡抚李鸿章为制造火器,特地向朝廷奏调“学识深醇,留心西人秘巧”的丁日昌赴沪主持火器制造。丁日昌抵沪后,先建立了炮弹“一局”。开始时仍使用中国传统的手工工具,仅能生产些短炸炮和炮弹。西方的坚船利炮使丁日昌强烈意识到,中国亟需建立自己的造船工厂,运用西方先进技术生产轮船。因此,他于抵沪次年在上李鸿章的密禀中呈述自己的见解:“船坚炮利,外人长技在此,中国受制也在此。”因此必须抓住时机,“建立制造夹板火轮船厂,为生聚教训之计。”这个富于远见的提议很受李鸿章赞赏,即将其密禀转呈总理衙门。总理衙门随复函:“将来丁观察密禀一件,识议闳远,迥非睹之目前可比,足见洞见症结,实能宣本衙门未宣之隐。”于是责成李鸿章着手落实。李鸿章当即遵照施行,将筹办造船厂的任务落实到丁日昌身上。丁日昌不负重托,先是筹得资金购买上海洋商的旗记铁厂,接着合并了炸弹一局、二局,于同治四年(1865)建成“江南机器制造总局”,又叫“江南制造局”,丁日昌被任为第一届总办(又称综理)。不久,由曾国藩委托容闳从美国购买的机器也拨进该局,江南机器制造局成为中国历史上首个规模最大的军火工厂。使用钻、切、铇等机械化车床设备进行生产,生产工人都是中国工匠,制造枪炮及轮船,后来也进行民用器具生产,许多首创由此在这里产生。

同治六年(1867),江南机器制造局建造出第一艘轮船“恬吉”号,船体虽是木质。但船上设置火炮八门,因而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艘以蒸汽机为动力的兵轮。接着,又建造了多艘舰船下水。江南机器制造局建成并顺利投入生产,是中国近代工业兴起的重大事件。

按历史唯物主义观点,生产工具是生产力发展的标志,19世纪60年代产生的机器生产代替传统手工生产,是中国社会开始向近代化转变的标志——这是一个具有时代意义的转折。作为江南制造局第一任总办的丁日昌,主管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机器制造厂从筹建到生产的过程,无疑,他应是中国近代工业的奠基者之一。

丁日昌在兴办中国近代工业的实践中,切身感受到人才的重要,因而他又成功地促成另一项开历史先河的教育计划的实施。

容闳“最为信赖的同道中人” —

促成第一批官派留学生出洋

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由政府派遣学生赴美国留学,首倡者是丁日昌的好友容闳,而大力推动、并促进成行者则是丁日昌。这在《容闳自传》中均有记载。

容闳(1828-1912)出生于广东珠海,他少年时得教会帮助并利用勤工俭学到美国求学,成为第一个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的中国人。毕业后回国的容闳,为改变中国积贫积弱状况,决心促使清政府派遣留学生出国学习,以图复兴。在当时,要闭关自守的清政府派遣留学生,是一个破天荒的计划,容闳深知如果得不到政府大员支持,是很难实现的。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丁日昌,认为丁日昌是他“最为信赖的人”,“是一位具有进步倾向的人,他对所有切实可行的革新措施都非常关注”,并会认准目标而“勇往不缩”(见《容闳自传》第十六章)。同治七年(1868)当丁日昌升任江苏巡抚、成为一方大员时,容闳前往道贺,并首次向他陈述自己关于由政府派留学生出国的设想。

容闳的计划使丁日昌心动不已,当即表示大力支持,因为它完全吻合丁日昌革新图强的一贯主张。根据学习西方科学技术发展本国工业的急切需要,丁日昌一向注重培养和招收人才。在此前一年(同治六年)关于讨论修约之奏折中,他就直陈科举考试制度弊端:“所用非所习,所习非所用”,建议改为八科,对应试者进行品、识、才的综合考核。其中第七项就是“考算学、格致以觇其通,闯机器制造以尽其能”的工科实用人才;另外,在广延人才上,他最先向朝廷建议“妙选使臣分驻各国”,在保护华侨的同时,“并可访登华侨中有奇技异能,能制造船械,能驾驶轮船,与精习洋枪兵法之人,给资送回中国,以为国效力。”这是他“请进来”的人才计划。所有这些都成为丁日昌支持教育创新的基础,因此对容闳关于出国留学教育这一富于远见的计划,他大加赞许,称之为“可使此老大帝国一变成为少年新中国”的教育计划(容闳《西学东渐记》第十六章)。他当即嘱咐容闳抓紧写出详细条陈,由他呈送总理大臣,奏请朝廷批准,并就条陈内容与容闳作了商议。看到丁日昌如此神速决断,容闳激动万分,他在自传中这样形容:“犹如一声雷鸣,惊得我几乎飞起来。”于是他回去后迅速按商议结果拟好,呈送丁日昌。丁日昌立即寄送总理大臣瓜尔佳·文祥,恳请朝廷准奏。孰料不久文祥丁忧,离职守孝三年,接着在三个月后文祥去世。此事遂遭搁置。

正如容闳所说,丁日昌是个看准目标而“勇往不缩”之人,他转而向曾国藩等重臣再多次提出派留学生出国的建议。同治九年七月(1870),丁日昌奉旨赴天津会同曾国藩处理天津教案。处理甫告结束,丁日昌又就派遣留学生出国之事,恳请曾国藩领衔向朝廷上奏。并特意推荐翰林出身的刑部主事陈兰彬与容闳同任留学生监督,携带学生出洋。曾国藩终于被丁日昌说动了,于同治九年九月间,曾国藩首次将派遣学生出国留学的提议写成奏折上奏朝廷:“江苏抚臣丁日昌屡与臣言,宜博选聪颖子弟赴泰西各国书院及军政、船政等院,分门学习……行之既久,或有异材出乎其间,精通其法,使西人擅长之事,中国皆能究知,然后可以徐图自强。”(《曾文正公奏稿》卷三十《调陈兰彬江南差记谴片》)。

推荐旧学派陈兰彬与容闳同行,是丁日昌精心安排的关键一招。他对容闳说:“君所主张与中国旧学说显然反对,时政府又甚守旧,以个人身当其冲,恐不足以抵抗反动力,或竞事败于垂成,故欲利用陈之翰林资格,得旧学派入共事,可以稍杀阻力也”(容闳《西学东渐记》)。容闳听后佩服不已,认为“是一种富于智慧和精明的策略”。

果然,经过锲而不舍的努力和精心谋划,此项破天荒的计划终于在1870年底获得清廷“着照所请”的批准。同治十一年(1872)夏,第一批留学生三十名开始赴美留学了。至光绪元年(1875)秋,计划中的最后一批留学生也出发到美国。后来,由于国内守旧势力攻击该计划“离经叛道”,1881年出国留学生被迫回国而中断。但是,由于丁日昌的筹划和推动,终于促成晚清历史上第一批官派留学生出国留学,开创了中国历史上政府公派留学的先河,在腐朽没落封闭自守的旧中国打开了一道缝隙,其意义及影响是深远的。它不仅冲击旧中国的教育理念,为中国发展近代化事业培养一批新式人才,如被誉为“中国铁路之父”的詹天佑等;同时也传播了西方民主思想,一定程度上冲击了晚清统治者的封闭和专制,加快了中国近代历史进程。

历史是从昨天走来的。或许有诸多局限性存在,但近代史上那些曾经为了“使此老大帝国一变成为少年新中国”的探索者和奋斗者,不应被历史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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