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阳 冯丹俏
近日笔者到丁日昌旧居参观,发现它与丁日昌纪念馆、丁氏光禄公祠是“三个牌子一个地方”。站在门口,抬头看到门额上“丁氏光禄公祠”这几个大字时,不禁有些疑惑:这光禄公(即光禄大夫)指的是谁呢?
清朝的光禄大夫为正一品,是人臣之最了。用作宗祠之名,来显示尊贵,也是一种常态。丁家除了丁日昌之外,他的父亲丁贤拔,祖父丁捷华,曾祖丁世美,都具有光禄大夫的身份。大清王朝以孝治天下,有给予官员相关亲人的封赠制度——他们这个品衔,就是丁日昌“克襄王事”而三代封典、累积封赠得来的。而在一个世居家族里,讲究的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至于谁住哪个房子,是按照礼制以一定的次序来安排的。丁氏光禄公祠是三进的驷马拖车的格局,坐北向南,东西两侧由趴狮(即是下山虎)和其他建筑构成。哪边尊贵呢?东边。我们举个例子,在《红楼梦》里,贾赦是嫡长子,住的地方就是荣国府东边最尊贵的房子。贾政虽然知书达理,也深受贾母喜爱,但只能是次之。若是贾母去世,兄弟分家,按照“(嫡)长子不移居”的规矩,贾政也只能迁出贾府——嫡长子的身份的认定就显得重要。
我们看看,分别选择三人中的一个作为光禄公祠之名,能体现丁日昌的尊荣吗?答案是否定的。丁日昌的曾祖父是丁世美(以其来命名,现在看来是“丁氏光禄公世美公祠”),丁日昌的祖父丁捷华排行第二,不居长;丁日昌的父亲丁贤拔排行第四,也不是“嫡长子”。丁日昌自身排行第六,是父亲继室黄太孺人所生——黄太孺人应该是在丁贤拔正妻袁氏死后才嫁过来,不是时人认为的地位低下的小妾。在自然扶正后生了丁日昌,也避免了他“下一等”的庶子身份。他上有长兄日蒸,仲兄日升,三兄日达,四兄丁泰,五兄日承——东边的房子他也排不上,就更别说“一号位”了。当然,他下边还有一个同母弟丁顺——丁顺的儿子修建了人所熟知的、丰顺汤西“九厅十八井”的将军第。
当然,也有人认为,丁日昌当了大官,有权有势,谁敢去忤逆他的意思?这好像也没错。但是,违背了封建社会的礼教,对亲不孝,对兄不悌,于饱读诗书、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丁日昌来说,是不可能有的。更何况那是一个很严肃的政治问题:不孝与不忠一体,政敌和御史都在盯着呢。丁日昌自身就有好几次遭受到御史王家璧的弹劾——虽然最后查无实据,不了了之。举个例子,明朝张居正在变法的关键时期,在应该丁忧守孝的时候没有尽礼,后来以“不孝”为由被清算,造成了整个家族的悲剧。
就在当时,李鸿章的母亲去世,朝廷发布圣旨,把老二李鸿章放在首位,而老大李瀚章则放在其次。从朝廷的角度看,身为宰相(大学士)的李鸿章的身份比当总督的哥哥李瀚章要尊贵,这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在宗族里面就完全不同:曾国藩给李氏族谱写序言《合肥李氏家乘序》,作为嫡长子的哥李瀚章才是主角,朝廷的重臣李鸿章只能退而居其次。宗族自然有宗族的规矩,连对大清国几有再造之功、有“圣人”之称的曾国藩也只能遵守了——当然遵从的是传统的礼制。
于是有人说,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那个光禄公是丁日昌?这话有道理。不过,房子是丁日昌在光绪四年时就建成了,自己给自己建祠堂,怎么可能?
在今天,安徽合肥李鸿章故居,门上保留着当年写的“李府”两个字。李鸿章的私人府邸,就不用考虑哥哥李瀚章嫡长子的身份,也就省却了许多礼仪上的麻烦。同样,丰顺汤西的丁日昌侄子修建的将军第,也是个人府第,目的是从丰顺汤坑石印下丁氏宗族中独立出来——显示“尊贵”的意味也很浓厚。
如此一来,我们可以推断一下,丁氏光禄公祠一开始就是丁日昌个人府第。他在这里读书养病,处理公私文牍,接待重要宾客。而在去世以后,长子丁惠衡等人把这里改成了“丁氏光禄公祠”,于是有了今天这般光景。而这个光禄公,自然就是丁日昌本人了——这也就能很好地解答开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