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春

转眼进城18年，阿丘、英姐夫妇先后实现多个小目标。

每天清晨6点，当我经过公厕旁那对70后夫妇经营的日杂店，他们已开始当天第3个钟头的操劳。这时，我总会被阿丘、英姐夫妇的勤劳朴实和工蜂酿蜜般的成就而心生感动和敬意。

2010年起，这对来自梅县边远乡村的夫妇，一直租着这间简陋小店。在梅江桥南端店面关闭率过半的“后疫情”时代，他们坚持全年开店超50周、每天逾16小时，在换取辛苦费维系生活的同时，培养两个儿子成长成才。

男主阿丘，瘦高个，说话和气，可将猪牛肉切薄如纸片。每有客人进店，便见他屁颠屁颠地迈着小碎步，嘴里应着“好好好”，一股殷勤劲儿。女主英姐，女汉子，声音洪亮，高大结实，处事果断利落。

初夏时晴时雨的午后，也是他们一天中最闲暇的时光，笔者与他们断断续续地聊着天——其间，英姐一刻也没停下手中活儿，招呼顾客、收拾清理、穿插对答，阿丘则在店门口先后细磨3把刀，这是他每天下午的必修课。

且将这场聊天命名为“生活的小目标”。

20世纪80年代末，念完初二后，贫苦农家姑娘阿英到广州卖过成衣，小伙阿丘则一直在水车乡下耕田。1998年初，两人经媒人介绍结婚；年底，长子强仔出生。2002年起，为维持生计，夫妇俩骑摩托车辗转于水车、畲江、荷泗等集市，如跳蚤般奔波在圩日间，摆摊兜售水果。尽管山路崎岖，春寒夏热冬冷，风吹日晒雨淋——四年里，年轻夫妇硬是没落下周边每个集市圩日，除了有次摩托连人带货滚落山脚……

2005年秋，强仔上小学。看着全校仅有30位学生2位老师的乡村小学，英姐想，儿子若不能读书走出山村，日后也许只能像父母一样……她动了携子进城读书的念头，这也是他们首个生活目标的初衷。

次年，一家三口来到梅城，租住在2间共40平方米的老屋中。强仔上学后，夫妇俩到百花洲市场门口摆水果摊。不久，英姐怀上二胎。次子杰仔出生后，白天英姐在出租屋带幼子，买菜做饭，等候强仔放学。晚上，摆摊的阿丘回出租屋吃饭，她就出去接档。她一边热情招徕走过路过的每位行人，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有风吹草动，即蹬起三轮车往小巷跑，在挣每一分钱的同时，时刻准备着与城管“躲猫猫”……

转眼到了2009年，杰仔上幼儿园，全城“创卫”，百花洲市场门口不得再摆摊。于是，从那时起就租出租屋旁公厕边店面。店租低廉，但西晒严重，水果难于保鲜，倒是捎带卖的青菜、乡下载来的农产品颇受欢迎。夫妻一合计，决定转卖肉菜食品。为经营这间“综合商店”，自此，每天凌晨3点，阿丘起床开店，接下批发商送来的半条猪，之后剥骨、切肉、出售。凌晨4时，英姐起床，骑摩托去批发市场搜罗蔬菜瓜果，华建、西郊或东厢，每天接连跑两趟。

数年间，为充实货品，他们不断将家乡周边农产品倒腾到店里出售：农家米、乡下菜、番薯芋头、酒类禽蛋、米粉面干、土鸡土鸭……疫情前，此地毗邻医院，人来车往，生意不错，上厕所常常小跑。

转眼进城18年，阿丘、英姐先后实现多个小目标：2018年，告别出租屋，在市中心购置120多平方米带杂物间的二手房，实现居有其所；2021年，套房加装电梯，宅居环境改善；2023年，长子考取省人民医院心胸研究所硕士，职业之路初定。

家有儿郎初长成。强仔身材外貌随父，性格像妈多些。这孩子打小特自觉，凡事不用家长操心，他的目标是拿下医学博士。凡事追求完美的暖男，寒暑假回家常下厨做饭，爱研究如何将菜做得色香味俱佳，能将厨房收拾得干净整洁。读医很苦、责任极重，英姐既欣慰又心痛。而他总是开解母亲，干什么不辛苦哇？要干好，就得付出嘛……杰仔身材外貌似母，性格像爸。17岁的小伙现在职校学习新能源汽车维修，周末到汽车修理店当学徒，晚上常来店里帮忙。幼子气性未定，希望他学得一技之长。静候花开，阿丘、英姐夫妇期待着。

小店门外，是建于20世纪70年代乃至历史更久远的梅江堤下老巷。穿过悠长寂静、沧桑逼仄的巷道，拾级而上，越过栅栏，眼前豁然开朗：草长莺飞的初夏，十里长堤公园空气潮湿，生机蓬勃。晨光中，梅江程江缓缓东流，交汇处泛起粼粼波光，蓝天白云如练，举目望见江河、日月和远方——正如曾经年轻的70后，艰难而努力走过曲折蜿蜒的道路后，在时光里慢慢变老，而他们的下一代正青春，茁壮成长，生命因延伸而充满希望，未来可期……

（写于2024年端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