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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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文峰
2024年5月15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风的思念

●钟秋

前段时间,“华南F3”踏着清明的节点又火爆了全网。所谓“华南F3”,是一个网络新词,特指广东、广西和海南三省的清明拜山大军。北方平原多,祭祖相对容易,而华南地区山多丘陵多,祖坟多在山上,人迹罕至,大部分时间都被杂草全面接管。故而每年清明祭祖都要跋山涉水,海陆空各显神通,途中还不忘挖取一株株五指毛桃和各种样式的野菜。如此种种被网络氛围渲染得热闹欢腾,宛如一场大型的野外集体活动,悲伤不再逆流成河,而那一颗颗虔诚的心却永不褪色。对于这一幕幕的热闹欢腾,我想老祖宗们应该也是喜闻乐见的。还有什么能比后代们的其乐融融更能抚慰历代祖先呢?

其实,在我幼年的记忆中,周围各屋各姓都有自己的祖地,祖地一般都在村庄附近的小土坡上,所以祭祖的时候并不需要跋山涉水,也不需要从朝到暮。而我家从曾祖父开始,在祖父的努力下,就被集中到了一个地方。后来,父亲也延续了这种做法,故而祭祖之时无需再东奔西走,在一个地方就可以拜遍各位先祖。那时还没有清明扫墓的习惯,一般都是春节前祭祖。那时候,祭祖并不叫拜山,也不叫扫墓,而是称挂纸。普遍的做法是清除一下墓地周围的杂草,然后在周围压上一圈黄纸,接着用小石块或土块在金塔上也压一些黄纸,最后奉上一些香烛就算完成了。整个过程非常简单朴素,但虔诚追远之意不会有丝毫减弱,就连我这个三五岁的小孩也会认真地拔草、压纸,从没觉得墓地是一个让人恐惧之地,有的只是对先祖们的敬重与亲切。父亲从来没有主动地教我如何成长,却将所有的传承给出了答案;岁月不语,却把所有的根与源解释得明明白白。如今,父亲年岁已高,兄长与姐姐也都离乡定居,每年的清明扫墓都需要我自己主张。杂草长得太多,落叶铺得太厚,我却从不假手他人,一次清理不完,就分几次清理。曾祖父、祖父、伯公伯婆、母亲,还有那许多我叫不上称呼的前辈,虽然我不懂得繁琐的仪式,但一颗虔诚的心总是不会错。我会一年年地为他们献上鲜花,也会一年年地在墓地周围种上许多新的花草,我不希望把墓地搞成一个肃穆的地方,而是想要为先祖们营造一个温馨的归宿。

我问过九十多岁的父亲,再早的时候,其实我们族中也是要去拜山的,拜的是十世开基祖以及房中先祖。以前,不管是何姓氏,但凡能在某个地方开基的,都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也肯定积聚了一定的财物,选取阴地时都会比较讲究,经常会跋山涉水地到各处观察地形地貌,故而使得后代祭祖时也需要跋山涉水。但我们的祭祖不叫拜山,而是叫“醮地”。醮地也是有顺序的,必须先醮族地,再醮房地,最后才是各家的私地,这些仪式多是在农历二月进行。但是,或许因为后代子孙日渐没落吧,而父亲壮年之时又去了外地工作,他也不知道这些“醮地”仪式究竟是从何时中断的。直到现在,整个族中再也无人会记起曾有先祖葬在那遥远的山上,恐怕再也不会有人能够认得曾经挤满族中老少的羊肠小道。父亲是如今曾经亲历过那些醮地仪式的极少数人之一,但因年岁太过久远,地形地貌早已不堪回首,想来他也是记不清楚的了。

我经常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只要还有我一个人记得曾经有先祖在遥远的山上翘首以盼,那么他们就不会孤独。一朵花的凋零荒茫不了整个春天,一座坟的荒芜颓废不了整个家族的希望。我能够尽职地把爷爷、父亲手中传下的这片祖地打理好,就足以告慰那遥远的先祖了。父亲和姐姐都说母亲生前是最爱鲜花的,当有一天我在墓地周围种满鲜花的时候,不知会否遂了母亲的心愿?

风,来就来吧,但我不会随风而起,就让风来淹没我、穿透我;风,去就去吧,我也不会随风而逝,更不会让风来决定我、代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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