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小海

三年前的某个周末，海钓发烧友吴粤涛先生在南海钓到一条四十多斤的黄鳍金枪鱼，约了几个朋友一起享用。慷慨大方的郑侯钦先生带来两瓶波尔多名酒玛歌。虽然红酒与鱼不太相配，但在中餐桌上是讲究不了那么多的，否则就自缚手脚，自寻烦恼。那天是我第一次喝玛歌，丰富饱满的矿物质味道让我惊喜。此类矿物质味在葡萄酒里比较稀罕珍贵，更巧的是这种味道我小时候非常熟悉。或许是太久没有尝到此味道，慢慢淡忘了，这次重逢，味蕾唤醒了沉睡已久的记忆，虽然很熟悉的味道，但就是想不起是哪一种食物的味道，脑海里苦苦搜刮了数天也没有结果。最近回忆童年往事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童年时的火盐的味道吗！

现在的食盐很丰富，岩盐、湖盐、海盐、澳洲晶盐等等，市场上应有尽有。但20世纪70年代，我家乡梅州蕉岭的食盐只有两种，一是未经提炼的粗盐，另一是精盐经过精炼提纯的火盐。粗盐是海水蒸发后的结晶体。把海水晒干制盐的地方叫盐田，所以，沿海地区有不少叫“盐田”的地方，深圳就有两处，一处在盐田港附近，另一处在宝安区前海附近，福建浙江沿海也有不少叫“盐田”的地名。当年合作社卖的粗盐用麻袋包装，很多杂质，不符合现在的食品卫生标准。粗盐最令人讨厌的杂质是沙粒，混在菜里，一不小心就伤了牙齿，当年很多人的牙齿都被粗盐里的沙粒伤害过。后来为了避免这些杂质，我们家便将粗盐先放到清水里溶化，用“盐味水”来做菜。粗盐比较便宜，记忆中是八分钱一斤。因为从粗盐精炼而来，火盐自然要贵一些，印象中是一角六分钱一斤。火盐经过提炼变得不仅纯净，还有一种特别的矿物质芳香味，又含有淡淡的海洋的味道，是多种香味的混合香。火盐的矿物质香味与片岩的味道接近，跟砾石土壤中散发出来的味道也差不多。我喜欢火盐自身的本质味道，也喜欢用火盐烹调的味道，如火盐煎猪肉。在贫穷的年代，火盐可以直接拌饭吃，也可以加到粥里，客家话叫“火盐摝粥”。小时候遇到感冒发烧，肠胃不舒服，或病后初愈，胃口差，最常见的吃法就是“火盐摝粥”，慢慢把肠胃养好。火盐碌粥的味道依然记忆犹新。

人性贪婪，时而喜新厌旧，时而喜新也怀旧，总是得寸进尺，不断追求新奇的和更高层次的感官享受。但是，生活也常常捉弄人，苦苦追求的高端尚品，当某一天蓦然回首，你可能发现这个众里寻他千百度的东西，早在遥远的灯火阑珊处就曾出现过，七八千元一支的法国红酒玛歌，其本质香味竟然和当年一角多钱一斤的火盐相同！回忆几十年的经历，发现味觉的感受随心境而变，美味处处有，何处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