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
吃,是美妙的话题。也许在别人看来,似乎一讲到吃,或只讲吃,便显得有点俗。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分子,我自然难以免俗,喜欢美食。民以食为天,凡夫俗子是断断离不开美食的,无酒不成宴,无肉不欢嘛。
在享受美食的过程中,我常常会生发出些各种想法和感悟。比如说疫情期间,为补充能量,我对饮食重视程度升级,特别是体能下降时,心里老是想着如何吃肉以补充蛋白、补充能量。久而久之,我会零星记录一下烹饪心得,也会阅读和观看美食文章、视频,尤其近期,我对吃肉视频好像更感兴趣。
其实吃肉的好处早已深刻在我们的基因里。史载人类自类人猿时代起,就开始有意识地狩猎以获取肉食,因为我们的祖先发现吃肉比吃素更有饱腹感。促进大脑和肌肉发育,更是需要肉,尤其是成长中的儿童。
我的饮食习惯成形于童年时代,也许应归功于家族习惯。我们七兄妹生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时值物质单调匮乏的年景,而我们似乎对脂肪有天然好感。父亲是“肉论”践行者,他读的书多,翻阅了很多文献,他说一个人能不能吃肉,是衡量身体健康状况的重要标准。他认为,吃饱之后,关键是留给消化系统的工作时间要足够,多用读书写字操劳消耗。
父亲经常把林语堂、汪曾祺写的美食文章念给我们听,他们热爱美食,本身又是作家,能把中国文字调动到极致又不做作,使得每一篇美食文章都可以反复读,文中能读出他们特立独行的气质。最重要的,他们只记述美食,有“肉味”,但不讲道理。其实,美食本身也许没有那么多道理,道理是人赋予它的。
小时候,父亲为了让我们能吃上肉,挑着担翻山越岭外出,为人油漆家具谋生。那时候,我盼望父亲早点回来,因为父亲每次回来都提着肉。父亲是个烹肉好手,每次烹肉都是快乐的,父亲喜欢一边煮肉,一边把苏东坡和“东坡肉”的故事讲一遍。他说,烹肉最厉害的践行者是苏东坡,苏东坡被贬期间经常烧菜与人同食,代表作就是红烧肉。除了烧肉,他还作诗以描述:“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后以东坡肉命名。父亲既丰富了我们的文学浪漫情怀,又调动了我们的味蕾,等于给我们上了一堂有趣的烹肉课。故事讲完,肉也烹好,我们便大快朵颐,口留油香,吮指言欢。父亲终生坚持烹肉为乐,直到80多岁时,他每周招待孩子们仍坚持非肉莫属,“保留节目”是父亲牌红烧肉。
烹肉饱含着智慧,父亲的培训课令我们终身受益,众兄妹皆成烹肉好手,最开心的就是一个家族几十人聚在一起,共同完成一场“无肉不欢”的庆典。众兄妹摩拳擦掌,饱含激情,想在厨房大显身手,验证各种烹肉理念,如验证柴火灶与煤气灶煮肉的区别,验证“慢火煮肉”是否味道特别,验证肉味是否在分享交流的环境里更诱人,等等。
若是家中有朋自远方来,便来场极致的烹肉协作,即把全羊或鹅在锅里煮,弟弟像个大厨遵循慢火煮肉古训,慢慢地让整个房子飘起肉香。饱满的膏腴,想象着稍加咀嚼便汁水奔涌,滑溜溜朝喉头而去的口感,就让人特别快意。
虽然每次相聚前,总强调要“减肥”,餐食要简单一点,少点肉,多点素食,但每次都事与愿违。我们喜欢吃,像个“吃货”——这个词很暧昧,好像不完全是个好词,但仍然难以摆脱动物脂肪的致命诱惑。席间每每看见红烧肉,便想起父亲给我们讲的“东坡肉”的故事,那一抹浓浓的思念也随之席卷了我。那是家的味道,至今仍然让我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