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寿乡蕉岭·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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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版:寿乡蕉岭·桂花
2025年5月25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远去的童谣

●丘玲美

“嗒粄呢,嗒过河;龙眼呢,讨老婆;有钱讨个美满子,没钱讨个癞痢婆。”

我回头看,家婆坐在床沿,抓着刚洗完澡穿好衣服的女儿的两只小脚丫子,一边对拍,一边念着客家童谣,逗得她咯咯直笑,看得人心生柔软。

大概在她七个多月的时候,有次家婆逗她,长长的“七星姑,七姐妹,飞入园中偷摘菜,摘一皮,留一皮,留到过年嫁满姨……”脱口而出。我惊诧于平常老忘记给煤气炉关火,忘记手机钥匙放在哪里的人,怎么能记住那么长的歌谣。家婆指着小人儿的哥哥笑,他小时候听了多少啊。玉米哥哥现年虚岁十四,那也隔了十几年,能让健忘的奶奶牢牢记住的,必然是念过千遍万遍,早已深深铭刻在心里了。

我问玉米哥哥,能否接着把“七星姑”念下去,他磕磕巴巴念出几句。想想也是,如今他连客家话都不太会说,遑论那些沉寂在岁月长河里的童谣。

突然就有些忧伤。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月光光,月光光,船来载,轿来扛……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月光光。在客家地区,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会念上那么几句吧,我说的是我们80、90这一代,再往上,往我们父母祖辈追溯的那一代代。

记忆中,从清晨,到暮色四合,总有童谣相伴。

寒暑假的早上,如果贪睡起不来,是会被大人骂的。“懒尸嫲,睡到日头斜,缸肚哩莫点水,壶肚哩莫点茶。”那时候,大人们白天疲于为生计奔波,总是要等到地上洒落一层月光的时候才归来,农忙时节,更是恨不得一人掰成两半用。好不容易等到我们放假,可以帮着分担些农活,睡得迟了,不仅耽误光阴,晚一步去田地,还得被太阳晒。大人这么一念,心下自然清明了,再想睡,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那时的房子,以姓氏聚集建造在一块,左邻右舍是同宗共祖的一族人,孩子们都是共同放养的,大小孩带着小小孩,上山下河,“捡羊尾,打草蜢”,玩各种游戏。最熟悉的莫过于“羊儿咩咩,四角齐齐,三更半夜,四更南蛇,五更老虎,老虎来了莫?吾田。老虎来了莫?来耶。”——这是老虎抓小羊的游戏:当念到“老虎来了莫”,扮演老虎的人回答“来耶”并迅速扑向小羊,扮演母羊的人则要迅速张开双手,将小羊牢牢护在身后……

当夜幕降临,满天星光下,是一闪一闪的萤火虫,“火萤虫,唧唧虫,桃儿树下吊灯笼,灯笼光,照四方,四方暗,跌落坎……”大家在禾坪上追打笑闹,直到夜色沉沉。

也不知道这些童谣是怎么传开来的,好像那些领头的大孩子们自然就会念一样。父母的缺席,并没有让我们心生孤单,一首首童谣,小伙伴们的相互陪伴,让我们的童年洒满快乐和阳光。

而在我们鸿蒙未开时,童谣又被赋予启蒙的作用。有些童谣以字谜的形式出现,郎朗上口又妙趣横生,向我们描绘出世界最原本的模样,构成了我们最初、最朴实的世界观。这些谜语紧贴日常生产、生活、不论谜面谜底,均是常见、常接触的事物。比如“青竹子,捅拜箕,鸡嫲带子树下企。”——说的是农作物芋头。“半天云,吊猪肚,好食唔好煮。”——谜底是梅州特产柚子。“头上跛凿,尾下扫把,话稳虾公团唔着。”——这是阿妈最常让我们猜的,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谜底就藏在谜面中。

也有一些浅显易懂的字谜,比如“一点一横行,两只蚊子打杠杠”,这是“六”字;“两木两交叉,大字手里拿”,这是“攀”字。这些字谜相当于学前教育,帮助我们在未进入学堂前,先认识了汉字的结构。

有些童谣,还有寓教于乐的教化作用。“蟾蜍罗,咯咯咯,吾读书,冇老婆。”“月光华华,细妹泡茶,阿哥兜凳,大伯食茶,茶又香,酒又浓,大伯食去面绯红。”前者劝人向学,后者教人向善。

可是现在的孩子,早已不念童谣,或者说,他们不再需要童谣。月夜下,天井里,那些孩子们唱着念着“月光光,秀才郎”的时光再也不复返了。我能做的,也仅仅是把残存在记忆里的,曾伴随我长大的童谣,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对着自己的孩子念,只希望她不要忘却,来时路。

童谣啊,是别样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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