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克勤
我知道的,是春天的湖水温润荡漾,它的宁静、灵动远比结冰时的寂寞、萧瑟要丰富得多,更能唤醒人们的喜爱和向往。
我知道的,是破冰后的鱼儿在水里游动得更加欢畅,不时溅起了一串串洁白的浪花;我非庄子,亦懂得鱼儿重见天日、畅游自由之乐。“春江水暖鸭先知”的鸭子也回来了,还有成双成对的鸳鸯,它们把清澈的湖面当作了放飞自我、展示青春和爱情的舞台。
我知道,岸边的垂柳披上了嫩绿的新装,身姿婀娜,好像身着盛装而脸含娇羞的姑娘;青草早钻出了大地,五彩缤纷的许多花树璀璨了周围的天空。
游人脚步轻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陶醉在这一方灵山秀水的美景里。他们大多是在校大学生,更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国内外游客。我知道一则逸事,一位学界知名的老先生撰写回忆文章,说来自农村的他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就读北大,有一天打着赤脚走在未名湖边,被校长碰见,叫住了。校长劝他穿上鞋,毕竟来这里的国际友人多,要注意形象。现在,游人们都穿戴得体大方,与未名湖宁静幽雅、富有神韵的气质相配。他们不时拿出手机拍摄,将未名湖的春天定格、收藏。
一位老先生正坐在湖岸的长椅上休息,旁边的博雅塔静立巍峨。他衣着朴素,淡泊如松。他虽然形象普通,却大名鼎鼎,我知道他是一位大学者,学术成就犹如泰山,令人敬仰。我们经常与许多著名的却不认识的大师在未名湖边擦肩而过。他们在这里享受春天。
以上所谓的“我知道”,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知道,我非鱼,岂知鱼之乐,我只是推测、想象。我真正知道的,只是我自己徜徉于未名湖的幸福。
每一天,我迈着悠闲的脚步来未名湖边散步,拥有这一方神奇的山水,享受着它宁静秀丽、博大精深的美。我是北京大学的访问学者,有两个学期的访学时光。虽然短暂,但也算长,想一想,有十个月三百天七千二百小时四十三万二千分钟呢。这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高光时刻,要知足,懂得感恩和幸福。
记得刚来时,中文系组织访学开学座谈会,访问学者们纷纷表示,能够在北大学习,能够在中文系访学,真是三生有幸,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一次提升自己的机会。有一个来自石家庄学院的老师说,原单位还安排了教学任务,她一上完课便坐火车往北大跑,有时一天一个来回。系主任说,大家来北大中文系访学,也是北大中文人,要尽快认识北大,融入北大,将来能够代表北大。大家听了,非常感动,深受鼓舞。
时光流转,由夏入秋,经秋转冬,再昂然挺进春天。我漫步在未名湖边,深切体会到这种季节物候的变化。有时候,未名湖边游人稀少,我想,世间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还是有的。他们对美景熟视无睹,他们对幸福麻木不仁,总以为风景在远方,别人家的馍好吃,外国的月亮最圆,却漠视了眼前的美好和诗情画意,实在是暴殄天物,令人痛惜!
我会好好珍惜在未名湖边的每一刻时光。但一想到再过一段日子,我就要离开未名湖,去原来工作的地方继续过平凡而充实的一生,心内顿时充满了“再别康桥”的忧伤和惆怅,油然而生恋恋不舍之情。于是我把脚步移得更慢一些,徘徊在春风吹拂、阳光明媚、柳绿桃红的未名湖边。
慢慢地,我平复了心情。我想起了北大讲堂上,来讲座的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刘心武先生说,他一直把自己仅仅看成是一朵苔花;另一位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刘亮程先生说,他能够写下“一个人的村庄”,是因为他内心收藏了村庄无数个明媚的早晨的太阳。仅此两例,足以说明我在北大受到的触动灵魂的教育。
我每一天流连在未名湖边,尽情歌唱未名湖的春天。我内心要努力收藏未名湖无边的明媚春光,“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