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立靖

广东省丰顺县汤南镇新楼村，是一座兼具潮汕与客家文化特色，有350多年历史的城堡式古村——种玊上围，又称上围古寨，2014年它被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命名为“中国古村落”。

汤南罗姓自宋末从福建宁化石壁村迁徙至潮州府揭阳县蓝田都上阳，经700多年来繁衍生息，枝繁叶茂，成为当地盛族，人丁兴盛必然要分迁，改善居住环境，才有助生产发展，满足生活需求和宗族公益活动。罗氏族人宗长请来名师择地建寨，于是就有今天人们看到的“种玊（玉）上围”，它始建于清顺治年间，至康熙九年（1670年）竣工，历时18年，自它建成350多年来，罗氏族人口传心授，耳濡目染，口口相传十几代人都叫“种玉上围”，但近十几年来不知何因？媒体宣传推介普遍认为叫“种玊（sù）上围”？究竟要读种玉上围还是种玊上围呢？

本地媒体近几年关于丰顺县汤南镇新楼村“种玉上围”牌匾之谜的多篇文章中，对于玉字一点写在中横之上的这个问题，几乎均认为是读作玊，但也有学者提出不同看法，传统书法把玉写成玊是常有的事，根据有文字记载把玉字写在中横之上，最早源自西魏，历代书法家的作品、石匾或墓志铭等等，如：魏碑慕玉容墓志、山东孔府横匾《金声玉振》、宋拓片“玉盆”、郑板桥、李商稳、苏东坡、文徵明、董其昌、米芾，包括宋高宗等大书家，都有把玉字一点书写在中横之上情况。

时至今天汤南罗氏族人大多数还是读“种玉上围”，那么近十几年来为什么会被误读作“种玊上围”呢？据说是因为当年专家来新楼村种玉上围参观时，认为门楼石匾上这个“玊”字是古汉字，读音是sù。2011年申报古民居时，相关部门也按“种玊上围”来上报，从而使种玊上围的读法流传开了。笔者认为，如果结合当地人文历史，并把四个字连起来解读，恐怕就不会读成“种玊上围”了。

2020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广东潮州期间，指出“潮州文化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是岭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文化的重要支脉”，并深情嘱托我们“保护好城市历史文化遗存，延续城市文脉”。基于这一出发点，有必要重新对“种玉上围”的本土人文历史以及历史背景进行挖掘重新梳理考证，还原真实的历史遗存。

为此，笔者对“种玉上围”牌匾之谜进行挖掘整理，权当抛砖引玉，祈望专家学者能对这个问题进行重新论证，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尊重历史正本清源，更好地传承文化根脉，增强文化自信。要正确解读，就必须结合居住在蓝田都上阳罗氏的历史背景，自然就会一目了然。种玉上围当时建造目的一是罗氏人丁兴盛必然要分迁改善扩大聚居环境，二是明末清初时局动乱以防外敌，三是当年九军之乱时，时常有来蓝田都骚扰，四是能够为后人提供一个良好的居住环境。于是宗贤族长请来名师择地建寨，它始建于清顺治年间，至康熙九年（1670年）竣工，历时18年。

明崇祯甲戌年进士、历任明朝吏部员外郎罗万杰，其时隐居蓝田都隆烟寨“逸老庵”，传说寨中族长便请罗万杰为即将建成村寨命名。罗万杰虽不同支系也没在此居住，但欣然答应发挥其才华，上阳罗氏属于蓝田都管辖，取“蓝田种玉”的典故，命名为“种玉上围”，而“种玉”意为教育培养优秀人才并题匾，名字中的“种玉”更是寓意着培养人才和守护家园的愿望，罗氏族贤祈望通过这个名字，表达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和对家园的保护。虽然人们看到的玉字的一点，点在王字中横之上，或许是罗吏部有意为之，祈望寓意培养上等人才出人头地，而且历代书法家均有把一点往上提的书写法，何况古代书法素有画龙点睛之妙，这正是潮州文化蕴含着美好愿望的具体展现，更是中华传统文化瑰宝。

当然，若仅从“种玊上围”这个“玊”字的字面来解说，当年专家的解读是没有错的，他的依据是康熙字典的“玊”，但“种玉上围”命名可是比《康熙字典》问世还早几十年。如果要正确解读“种玊上围”真正含义与寓意，就必须了解当时的历史背景与本土人文历史。汤南镇古时属于潮州府揭阳县蓝田都上阳，罗氏创居罗寨，当年罗安公还建有“罗寨庵”，这个罗寨即今邓屋寨，不少人至今仍然叫它罗寨，黄姓人的祠堂今也还在，汤南原住混居有十七姓人，如主要有潘、胡、黄、罗、林、张、邓、曾、廉、泷、黎、刘、廖、邢、丘、李、王等17姓，罗姓在明朝传到第十三世罗万杰出仕后才中兴，罗姓才强盛起来，也造新了相互传颂“一门三进士、两协一天官”的故事，从清初起其他各姓纷纷外迁，罗姓人丁兴盛了必然要聚居，故选择建筑种玉上围是有道理的。

然而种玉上围“岁在庚戌 种玊上围 王月之吉立”字样的石匾额，清楚地告诉人们，古寨建成的时间是在“庚戌年王月”，那么这个庚戌又是哪个朝代呢？此时南明刚灭朝，清朝建立后，编修《崇祯历法》过程曲折（详见丰顺刘子阳文章《汤南种玊上围与<时宪历>》），罗万杰为避嫌不用康熙九年或岁在康熙庚戌，且用王月之吉立，即公元1670年农历正月。公元1646年他为大埔县罗氏祠堂“垂裕堂”题匾，落款也是用丙戌春王正月，与“种玉上围”匾可谓异曲同工。作为明朝遗臣的罗万杰，如题写匾额落款著名且又用清朝的纪年，恐怕会给他本人和“种玉上围”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从落款这个独一无二文字中，更可看出罗万杰的政治智慧。再从后来栽种的“五丛榕”故事中，更加可以相互印证罗氏当初建寨初衷的愿望，教育培养上等人才之寓意。我们应尊重罗氏族人传统认可与典故内涵，以“玉”为规范用字，可在推介宣传时加以说明，同时也包容书法异体的历史遗存，实现“艺术求真”与“文化续脉”的双重价值。如仍然以“玊”代“玉”进行宣传，恐怕村名字面意义会变为“种有瑕疵的玉”，背离罗氏先祖吉祥寓意美好的愿望，反致名实相悖。

再从一个比种玉上围略后建筑的寨子“蓝玉隆烟”来比对，“蓝玉隆烟”门匾中的文字可以看到：康熙辛卯春 真拙题并书，这个著名“真拙”，真的拙吗？非也；然大智若愚，谦虚虔诚，自称真拙，不图名利，从这更能了解当时罗氏人的智慧，人文辈出的历史。汤南还有很多引用新楼村“种玉上围”起名的村，如“蓝玉新埔”“种玉龙岗”“种玉高冈”“种玉上龙”“种玉大同”等，无一不是与蓝田都属性或玉种蓝田有关联美好的命名。虽然还没有查到有关资料文献证明“种玊上围”是罗万杰所题，但从以上阐述问题观点，结合传说故事，笔者认为罗万杰撰并题与历史事实是吻合的。

又比如新楼村种玉上围牌匾中，玉字一点写在中横之上，它与潮州市牌坊街，玉署仙班的玉字的一点，同样也是点在玉字中横之上的写法一脉相通，后者虽是慢约100年，但此两个牌匾实物又可以相互印证玉字的写法以及当地人的读法。

“玉署”为翰林院的别称，“仙班”借指朝班。“玉署仙班”是为潮州枫溪人刘起振而建立，他为钦赐翰林院侍读，故称玉署仙班，此牌坊建于公元1749年，2009年重新修复并对外开放，这也是潮州文化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和深厚文化底蕴之所在。

话又说回这个“玊”字的解读，《康熙字典》：《正韵》玉玊二字不同，在下画之旁者，宝玉字也。点在中画之旁者，须玊，许救，息六三切，一是玊工也，二是朽玊也，有瑕疵的玉，三是姓氏，这三种基本可以排除。

当年罗氏人才辈出，特别是罗万杰这样身份的官员，他会用种有瑕疵的玊来起名吗？即使是今天的你，我想谁也不可能愿意起一个种有瑕疵的村名，更不希望把后代教育培养成为有瑕疵之人吧？我想，延续当地传统解读“种玉上围”或许更有利于地方特色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