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炳卿
围龙屋的人情味,时不时涌上游子的心头。
故乡的围龙屋“东厢村姚屋”,是一座土木结构“二堂四横一围龙”客家民居。二堂:在中轴线上,用天井隔开的上下厅堂;四横:与厅堂对称左右,分里外两排横屋各5间;一围龙:与外横屋连接,在斜坡上成半圆建的一间间厨房。厅堂、横屋有廊道相通。此外,有风水讲究的“化胎”——厨房门前用鹅卵石铺砌的一溜斜坡面;有禾坪——厅堂、外横屋门前长20余米、宽6米多的一块晒坪;有半月形池塘(建屋取土筑墙等用而成,中间深)——沿禾坪正前方的围墙下,在宽不足两米处筑长条矮堤,堤内一泓池水、波光潋滟,与厨房一围龙相对应……整体建筑呈排列之美。
“人间有味是清欢”。记得母亲还在一围龙右边第三间厨房操持我家的一日三餐时,家里从年头开始养一头猪,到年尾时请人来杀了,然后母亲把猪血煮好一锅,放入葱蒜油盐并盛好一碗碗,呼叫我和弟弟往近亲的阿叔阿伯家送去。他们有哪家杀猪了,也如此回送。哪家要办红白喜事宴席,就请个掌勺的,大姑小姨或叔姆伯姆,有空的前去帮忙,在右边横屋那20多平方米的长条天街里,摆上锅碗瓢盆忙忙碌碌。当“饭熟菜亦香”时,就在铺好天井板的上下厅堂摆上几桌或十几桌。当宴席结束,碗筷桌凳收拾完毕,主家酬谢帮厨亲戚:每人一个利是(小红包),偶或加一碗剩菜或剩汤……
半月形池塘,解决了居家的蓄水、灌溉、养鱼、洗涤等问题。池塘让我最难忘的,是那懵懂少年时的“凉爽天堂”。酷暑天的下午5时前后,我与族中几个少年,穿着裤衩来到池塘矮堤中段,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往水里扎猛子。一入水,顿感全身清凉,套用现在的说法叫“倍儿爽”。潜泳一会,一个个小脑袋露出水面,双脚在水中蹬踩。高兴了,还到浅处互相用手不停地往对方脸上打水嬉戏……池塘养鱼,青青的水浮莲占一席之地,南北两端用于日常投放嫩草喂鱼。到春节前夕,养鱼的阿叔阿伯用大网,从一端慢慢拦网至另一端,得到通知的每家都有人在那儿等着,喜笑颜开地看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儿被捞出,装入自己手中的盆或小桶……
除夕祭祖。下午2时许,男女老幼穿着整齐,一家一家拿着桌面桌脚、挑着“箩格”(内装食品),聚集到挂灯笼贴对联一派过年气氛的上下厅堂;各家排列摆好四方桌,拿出三牲(鸡、猪、鱼)、酒水、糕点、糖果等摆上,人多时厅堂被挤得满满当当;当鞭炮噼噼啪啪在大门外响过后,年高望重的长辈、村民小组长先后主持祭祀、议事……
由先祖六世开基的围龙屋,至今已400多载。祖先在屋前开垦一块块荒地精耕细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月复一月年复一年。随着人口的增长,各房(家族分支)在祖屋附近不断建起新宅。历经沧桑的祖屋也呈“老态”:房顶漏水、外墙脱落、少数墙体出现裂缝……自20世纪90年代就无人居住。从20年前开始,家家每年除夕捐资,并组织修缮委员会逐年维修。如今,祖屋修旧如旧适度向族人开放,进行娱乐活动、举办红白喜事等等。
感谢故乡的围龙屋,让我知道了客家人的聚族而居,知道了我是从哪里来。由于我在外地工作,父母不在了少有回去,大弟夫妇传承着我家的除夕祭祖。我退休多年仍在工作城市的“钢筋丛林”中居住,铁门加电梯与繁华加嘈杂同在,有邻居却鲜有交往。故乡围龙屋的人情味,时不时涌上游子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