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写作者,也是一名阅读者。我的阅读启蒙是从奶奶哼唱的童谣开始,然后是葡萄架下一群奶奶边绣花边家长里短,后来是夹在姑姑的姐妹们中间听她们唱粤语歌讲笑话,再后来是跟着奶奶走街串巷卖叔叔倒闭的服装店收回家的各式男装……正式上学之后,我对书本的喜爱可以用一个老掉牙的成语来形容——“如饥似渴”,特别是小学高部的时候跟着哥哥读金庸、读琼瑶,用“废寝忘食”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现在回想起来,我读的书毫无章法、雅俗掺杂,无从谈起读书的品味,更无从说起读书的目的,但正是这些野草般具有旺盛生命力的阅读欲望成就了我一生受用的“融会贯通”。培根说:“凡是阅读皆成性格。”在岁月的光阴里逡巡,就越发深有体会——阅读是一场温暖的生命体验。阅读林语堂所写的《苏东坡传》,我感受尤深。
二十岁随父进京赶考的苏轼,和弟弟苏辙创造了一门高中双士的佳话。科考当年的策论题目是《刑赏忠厚之至论》,苏轼的文章,欧阳修赞他“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父子三人也因此名动京师。正是苏家最荣耀的时候,家里传来苏轼母亲病故的噩耗。待到守孝期满,苏氏三父子回京受命,各得其职,开启苏轼为君王尽忠、为生民立命的政治生涯。震动朝野的“王安石变法”开始,苏轼也开启他宦途漂泊的生涯;几次被贬、几度擢升,最后终因“坦白流露”而被贬天涯海角,半生劳折,在回京复官途中,病死在他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常州。
全书按时间顺序分成四卷串联起苏轼跌宕起伏的一生,从初入仕途的意气风发,到屡遭贬谪的坚韧不拔,再到晚年归隐的豁达淡泊,每一个阶段都闪耀着智慧与信念的光芒。他的诗词、书法、绘画,无不渗透着对生命的热忱与对国家的深情,成为后人心中永恒的丰碑。
林语堂在原序里说道:“像苏东坡这样富有创造力,这样守正不阿,这样放任不羁,这样令人万分倾倒而又望尘莫及的高士,有他的作品摆在书架上,就令人觉得有了丰富的精神食粮。”阅读这样的作品,就如同和两位高人喁喁私语、抵足促膝,在翻开书页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获得一次身心洗礼的机会,在古仁人的智慧光芒里,作为尘世微光的我们,亦能汲取力量,砥砺前行,于喧嚣中觅得宁静,于困顿中坚守初心,成就自我。
翻开灿若星河的诗词画卷,我们来寻访另一位风格迥异,但同样难掩他的夺目才华的词人——李煜。
《李煜词传》前言的介绍是这样的:“李煜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诗和文均有一定造诣,尤以词的成就最高。继承了晚唐以来温庭筠、韦庄等花间派词人的传统,又受李璟、冯延巳等的影响,亡国之后词作更是题材广泛,含义深刻,在晚唐五代词中别树一帜,对后世词坛影响深远。李煜因此被称为‘一代词宗’。”
早期的李煜,雕栏玉砌,锦衣玉食,所以“寻春须是先春早”,有及时寻乐的情怀;“踏马蹄清夜月”,有大周后缱绻相随,“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有小周后画堂幽会;有美人“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的香艳风情,又有“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的奢华享受。如此人生叠景,放在当时今日,又是多少红尘男女企羡不来的风光。然而,命运无常,国破家亡后,李煜的词风骤变,字里行间满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悲凉与“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深挚哀愁,令人读之动容,感同身受。李煜的词,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跌宕起伏的人生轨迹。从繁华盛景到孤苦伶仃,每一字句都饱含深情,令人在品味中不禁心生共鸣,感叹命运的无常与人性的脆弱。
每每翻开书卷,跟古人独语,我总会自问“人世匆匆,我们能为瞬息的生命留下些什么”,直到我拿起笔,也学古人书写生活、书写感悟、书写属于自己的人生使命,在《人间小满》这一部散文集里,是我愿意也渴望被看到、被听到、被懂得的人生的轨迹。整本书分为三个篇章——雪泥鸿爪、时光清浅、山海远行,既以时间为轴,又以生活为线,串联起一个个最细微的社会角色——老师、母亲、妻子、女儿的生活观察和人生感悟。
如果说我的作品集能够引起同样热爱生活的读者一些共鸣和喜爱,那我也就完成了一次生命的塑像。
每一次阅读,都是与先贤的对话,每一次沉思,都是对自我灵魂的雕琢。阅读不仅塑造了我们的思想,更在无形中铸就了我们的精神脊梁,让我们在面对生活的风浪时,依然能保持内心的坚定与从容。这份力量,如同暗夜中的灯塔,指引我们穿越迷雾,抵达心灵的彼岸。(钟怀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