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文化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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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版:文化公园
2024年12月30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兴宁合水“丰乐亭”石匾考察

丰乐亭南门石匾
笔者一行在现场考察

●李欣祥

缘 起

2024年4月1日,梅州市科协高文铭先生发来几张照片,并提供了兴宁市合水镇有宋湘所题“丰乐亭”石匾的线索。数日后笔者委托梅州市宋湘研究会郑海勇先生前去考察,通过现场查勘和对当地老人的访谈了解到一些情况,研究会学者们进行了讨论。12月14日上午,笔者邀约高文铭先生驾车带领前往兴宁,会同兴宁市方志办郑桂元、李晨阳以及合水镇党委书记、镇长和霞洞村委会主任以及专程由广州赶回来的廖科文等人到现场进行了实地查勘。现将考察情况综述如下——

茶亭建筑风格契合明末清初

旧时粤东山区乡村主要道路的山隘或路口,通常会筑有供过往行人遮风避雨和挑担者放肩歇脚的亭子,俗称风雨亭。较多旅客往来的交通要道上亭子里常会有人摆卖茶水,供盛夏的过往行人解暑,又被称为茶亭。

丰乐亭位于兴宁市合水镇霞洞村一处小坡上,距省道S226仅约50米。据了解,该茶亭位于兴宁传统交通要道上,是明清时期兴宁和潮州地区商旅行人北上江西筠门岭、会昌和赣州乃至江浙南京、北京的必经之路。这条古驿道从茶亭中间穿过,据住在茶亭旁边一位85岁老人廖仕安口述,旧时经过丰乐亭北上的商旅行人众多,直至民国末年,丰乐亭前面路两旁做旅客生意的小店铺还存十几家。他小时候每到夏天同村的廖进福会在茶亭里摆卖茶水和“仙人粄”,赚取小钱补贴家用。据笔者现场查勘,这座茶亭平面呈四方形,前后各有一门洞,一条小路自南而北穿茶亭而过。茶亭面宽约6米,进深约6.3米,室内四壁无窗。东西两侧各有一间稍矮的偏房紧挨着茶亭墙体,开门朝南,整体看似三开间结构。东侧偏房只剩部分墙基,西侧的尚存瓦顶,却又比茶亭稍低,有可能两间偏房是后人加建的简易房舍。中间茶亭部分檐高约3.5米,檐口有小青砖叠砌的犬牙形装饰条纹,屋面为硬山式木桁桷加小青瓦盖顶,平形屋脊两端有小翘角,似为明代粤东民居建筑风格。南北两端的门洞宽约1.3米,高约2.3米,两侧均有石门框,但未见门槛石(门外亦未见石铺路面,疑俱被土掩埋)。门洞上方各有石匾一块,长约1.2米,高约0.5米,石质为本地所产紫红色砂岩,表面剥蚀较为严重,南面一块下端有明显的长裂痕。两块匾中央俱自右至左阴刻“豐樂亭”三个行楷榜书大字,右侧上款为“嘉慶丁丑夏”,左下方为落款“宋湘書”。左上方另有行楷“民國癸丑重修”六个小字,笔迹与上款相似。室内光线较暗,取来手电筒照明之下发现西侧墙上有6块石碑,南侧门洞两侧各有一块,共8块石碑,均严重剥蚀,只有4块仍可辨认部分字迹。其中东南侧一块可辨认“乾隆”二字和部分人名,西南侧一块可辨认“嘉庆”年号和部分人名,西侧两块仍可辨认数十条捐款人名和总理、副理、缘首、庠生等名衔。东侧墙上似有几块更老的石碑,表面已经严重剥蚀,完全无法辨认字迹。笔者从茶亭的建筑风格、墙体及捐款碑的腐朽程度和碑上残存的文字推测,茶亭可能始建于明末清初。

笔法气韵相类宋湘墨意

记得当日高先生发来照片时,笔者已会同宋湘研究会几位书法界和收藏界的会员们讨论,又找出宋湘存世书法作品加以比对,大家都认为这三个大字榜书笔迹与宋湘笔法和气韵确实相似,且有上款时间和宋湘署名,基本上可以认定。但上下款字迹则有疑点,加上对茶亭所在地的归属历史和始建、修葺背景不明,因而未敢贸然发表意见。此次笔者亲临现场仔细察看,又听取了当地80多岁老人的口述,参考郑桂元先生提供的《石马陈氏族谱》有关内容,结合2016年撰写《宋湘生平及作品研究》时到兴宁石马镇刁田村的调查,经数日研究比对后形成以下几点看法:

一、首先论证上款所署时间的真实性和宋湘题字的可能性。按“嘉庆丁丑夏”即清代嘉庆22年(1817)夏天,据笔者编撰的《宋湘年谱》(载《宋湘生平及作品研》第333页)记载:嘉庆22年丁丑,62岁,春,离曲靖赴大理,护迤西道篆,兼署顺宁知府……十月卸任迤西道,仍摄顺宁知府篆。就是说嘉庆22年夏天宋湘远在云南大理和顺宁(今临沧市)做官,那怎么会给几千里之外的兴宁一处乡村茶亭题字?按常理推测,宋湘若肯为丰乐亭题字,必须具备两个条件:其一是宋湘曾经到过或者知道丰乐亭这个地方(地缘);其二是必须是与宋湘有相当交情的本地人出面向他求字(人缘),然后把墨宝寄(带)回兴宁,再由石匠摹写镌石而镶嵌在茶亭上。

丰乐亭地处兴宁中间,清代属北厢下埪堡。据郑桂元先生称,历代兴宁地方志书均未记载有丰乐亭,本地在清代乾嘉间也未出有进士或举人等能与宋湘有交往之人士。笔者回忆2016年为撰写《宋湘生平及作品研究》曾到过兴宁石马镇刁田村实地调查,证实了宋湘曾于乾隆五十三年戊申(1788)33岁时在当地村塾“河塘学堂”教书一年。而石马距离丰乐亭所在地霞洞村不过二十几里路程,宋湘有可能到过或知道这个亭子。宋湘在河塘学堂教书期间结识了刁田村富户陈氏耆老陈嵩山,据郑桂元先生提供的《石马陈氏族谱》记载,刁田村陈氏家族祖上以开办铸铁炉冶炼生铁而发家致富,在江西长宁县牛斗岗(今寻乌县南桥镇)经商且置有产业,到陈嵩山一代已成为石马富户。宋湘曾寓居陈嵩山家一年多,据说曾帮他打赢了一场人命官司,二人遂成莫逆之交。陈嵩山二儿子陈焘(字德纬)时年21岁,在宋湘指导下读书作诗,每日在家中“敬乐轩”练习书法,故宋湘遗墨留存石马者为数不少。数年后宋湘考取壬子科广东乡试解元,还应嘱为陈嵩山题写了“怀德堂”榜书巨匾(今仍存陈家)。该族谱记载陈嵩山家族在江西长宁县牛斗岗发迹,则极可能其经营的铸铁炉和矿山会在今平远至南桥一带,可以推测宋湘或有机会陪同陈嵩山到过平远和南桥,若如此则有可能曾路过这个茶亭,至少会知道由兴宁经平远至江西这条粤赣驿道,此记载或可满足上述第一个条件。

另据上述族谱记载,陈焘于嘉庆元年举孝廉方正(不同于乡试举人的另一选贤科目,由州县推荐后报礼部奉呈御准。该衔牌现仍高悬陈氏祠堂屋梁上),获授河南彰德府通判(同知)。他在任上治河赈灾,勤政爱民,道光元年(1821)以政绩卓异获保举引见。道光二年奉旨加一级署彰德知府,当年因丁母忧告假回籍守制,服阕后补授云南府南关通判,道光十年调补寻甸州知州(寻甸州曾是曲靖知府宋湘治下的一个州)。按道光二年宋湘仍在云南为官,直至道光五年才离滇调楚升任湖北督粮道,在滇期间二人极可能有交集。可以推测陈焘在赴滇就职之前一直与宋湘保持密切关系,极可能就是向宋湘求字并寄回家乡者,这就满足了上述第二个条件。

二、其次是清代霞洞村属北厢下埪堡,不属石马管辖且距石马有二十里之遥,石马人陈焘会为霞洞村重修茶亭出力而向宋湘求字吗?笔者认为必须找到令人可信的根据。宋湘在石马教书一年,结识了陈氏家族,此后又经历四年努力才于乾隆壬子科乡试中举。北上京城应会试屡败屡战,直至六年后的嘉庆己未科会试才中式,钦赐同进士出身。朝考选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当年十月因丁父忧而回籍守制,在惠州丰湖书院和广州粤秀书院教书。据上述《石马陈氏族谱》所载,嘉庆十年宋湘在广州粤秀书院任掌教时,曾为陈嵩山的兄弟陈冰溪作《冰溪公并配何安人八秩晋一双寿序》,文中称其乐善好施,“于文会学宫、桥梁道路、神宇茶亭、宗祠尝务,无不竭力维持,此固人共知之……”可知刁田村陈氏家族对公益事业一贯热心乐助,还特别点明其热心修桥修路,修神宇茶亭。嘉庆二十二年霞洞乡人发起修葺茶亭,相距二十里外的石马陈氏家族闻讯后热心捐款,并由陈焘出面向宋湘求得“豐樂亭”墨宝,寄回家乡雇工刻石作为亭名匾的事件极有可能。时至今日虽然因丰乐亭内的捐款碑年久损坏而不能找到实证,但笔者的上述看法确实在情理之中。

至于石匾上款“嘉庆丁丑夏”与左上方“民国癸丑重修”字迹相似,极可能是距离嘉庆丁丑重修百年之后,1913年再次重修茶亭时旧石匾已严重剥蚀须重刻,旧匾“豐樂亭”三个大字依然清晰,而上下款小字已剥落难辨,只能请人重新书写之故。至于有人提出“宋湘题字会不会后人造假”的疑问,笔者认为可能性极小。其一是嘉庆二十二年宋湘是进士和翰林出身的朝廷命官(知府),且仍然健在,一般无人敢冒险假借其名谋利,更何况修葺茶亭乃公益事业无利可图;二是假若真是有当地人冒用宋湘之名题匾,上款也必然会选择宋湘在兴宁石马教书的乾隆五十三年更容易掩人耳目,而不会选择宋湘远在云南为官的嘉庆丁丑年。后人的这个疑问应当可以释怀。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兴宁合水镇霞洞村丰乐亭石匾字迹由于缺少文字记载的第二证据,确认其为宋湘题字在学术上存在一些瑕疵。但借助于宋湘曾在石马教书并居住过一年的事实,加之地方史料(族谱)和宋湘佚文《冰溪公并配何安人八秩晋一双寿序》提供的佐证,可以认定丰乐亭石匾是宋湘所题。此丰乐亭是具有300余年历史的建筑,这块石匾也算是百余年文物,二者俱应当加以保护。

赞同重新修葺和活化利用

当日众人考察了丰乐亭之后又聚集在廖科文先生家中座谈,得悉合水镇党委、政府和霞洞村村委会为执行国家“乡村振兴战略”,响应广东省委、省政府在广大农村实施“百千万工程”的号召,有意将丰乐亭重新修葺使之成为一处历史文化遗存,并进一步扩展为村民休闲广场,廖先生作为外出贤达也愿意配合和资助。笔者对这个设想赞许之余愿以地方文史学者的身份对“丰乐亭石匾字迹是宋湘所题”发表自己的观点,为推动丰乐亭重新修葺和活化利用,也为弘扬梅州先贤宋湘热爱家乡的精神略尽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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