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淑彦
鸦片战争的刀光剑影揭开中国近代史的帷幕,外国的坚船利炮洒染了中国近代史的斑斑血痕。在这大动荡的时代,上至金銮殿的皇帝老子,下至各级政府官吏,都被逼作出选择——因循守旧与革新进取,成为两大阵营。
“洋务运动”在内忧外患的形势下应运而生,是寻求挽救国家危亡的自强运动。被人称为“洋务派”人物,是有识之士,他们冲破传统观念,不仅敢于承认中国的落后,更重要的是不甘心落后,积极推行自强新政,目的在于“富国强兵”。
丁日昌,是洋务派革新阵营中身体力行的实干家。他在任职期间,创办工厂、开掘矿藏、制造枪炮、架设电线、修建铁路,在沉闷、落后的中国上刮起一阵“改革旋风”,古老的中国出现了第一批大型的新式工矿交通企业。这一系列从“自强”到“求富”的革新行动,使他成为洋务运动中的巨擘。同时代的郭嵩焘这样评价洋务人物:“今日洋务,中堂(李鸿章)能见其大,丁雨生能致其精,沈幼丹能尽其实。其馀在位诸公,竟无知者。”(《养知书屋文集》第十一卷)可悲的是,随着名声的鹊起,诽谤、谩骂之声亦接踵而来。二十多年的仕宦生涯,仅仅因为丁日昌比同僚们站得高一点,眼光看得远一点,胸襟广博一点,步履向前一点,即大大地激怒了那些守旧的同僚。于是、诬蔑、造谣、打击向他接二连三地袭来。霜灰过早地飘落在他的头上,病魔亦乘机侵入。“世间无毁那得誉”,这是丁日昌辛酸的自嘲,更是时代的悲剧!令人钦敬的是,他在屡遭打击之下,仍意志坚然,拖着衰病之躯,用沉重的脚印抒写自己的人生。临终前两日,他用微弱的声音,向当局陈述富国强兵之策,剖析英、美、法、日本诸列强对中国的狼子野心,拳拳爱国之心,至死未忘。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20世纪50年代之后,很多历史人物得不到公正的评价。宽容的时间老人,不管在哪种环境下,总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地向前进,剥示着历史的真实。1972年,台湾吕实强先生著《丁日昌与自强运动》,全面而客观地评价丁日昌改革、奋斗的一生。十多年后即1986年,在广州召开“丁日昌思想学术讨论会”,与会者有海内外学者共一百多人,他们对丁日昌予以较高和公允的评价。认为他是近代开明政治家、革新家和洋务运动的重要人物,是维护国家主权、反对外来侵略的爱国者。会后又出版了几种研究丁日昌的专著。1998年,出于对丁日昌爱国思想及历史功绩的肯定,经揭阳市人民政府批准,在揭阳建立丁日昌纪念馆(馆址设于丁府),旨在对丁日昌的历史功绩和爱国精神予以弘扬光大。
我奉命带几位同事筹建纪念馆,对于丁日昌先生,借用他的一句诗来说,是“放眼梓桑谁健者,只公风骨合低头”。(《百兰山馆古今体诗》卷五《园居杂兴》之六)随着筹建工作的进展,对丁日昌的历史、思想渐有认识。当时先写《丁日昌先生简谱》,粗线条勾勒他的一生。继之,考察他的交游师友,以期对他所处的社会氛围有所了解。本来拟在纪念馆对外开放时刊印《简谱》,还请文友黄挺教授赐序。后来觉得有不尽人意之处,遂把稿件搁置。2000年刊印《岭东人文考论》一书时,把与丁日昌关系较密切的师友整理成《丁日昌交游考》,与《简谱》一起附于拙著。
谢巍先生说:“年谱具有较高的科学价值及其他的价值,是进行历史教育、爱国主义教育等社会教育的一种教材,是研究历史人物生平及某些历史事件的重要参考书,是阅读前人著作的辅导工具书,并能为哲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的研究或写作提供资料或线索或素材。”(《中国历代人物年谱考录·序》)鲁迅先生亦说:“分类有益于揣摩文章,编年有利于明白时势。倘要知人论世,是非看编年的文集不可的。现在新作的古人年谱的流行,即证明着已经有许多人省悟了此中的消息。”(《且介亭杂文·序言》)学者们对于年谱的作用很重视,然而,问题决定于年谱写得如何。撰写年谱,即“叙一人之道德、学问、事业,纤悉无遗而系以年月者”。还要看材料是否丰富、翔实、准确;考证是否缜密、丁一确二;文辞是否通达明畅、质直无华;叙事是否脉络清楚、大事突出、要事不漏;史识是否持论公允而不偏颇;态度是否认真不苟,以及繁简是否得当等等。年谱这种载体能为论史、证史提供较多的史料,而一些资料常为他书所不记,或较他书叙述具体、可信,有裨于评论历代人物和论证历史事件。因年谱体裁的特点是按年月记述事实,谱主一言一行的时间、地点不详就不能入谱;而且要求言必有据,增加了写作的难度。如何做到繁而不失于芜,简而不失于漏,恰到好处,很困难。
撰写本谱,说好听些是知难而进,换句话说,是有些不自量力。“知难而进”亦好,“不自量力”亦罢,起因是每日都看到丁先生的铜像,每日都接触他的著作、亦不时对来访者谈论他的言行和功绩,所谓“耳熟能详”。平时我比较喜欢读一些年谱,自然选择了这一体裁。自吕实强先生的《丁日昌与自强运动》刊行之后,时彦研究丁日昌的大作频频问世,有评传(邓亦兵《丁日昌评传》和赵春晨《洋务钜擘——丁日昌》),有大事记(江村《丁日昌生平活动大事记》),有论文集(张磊主编《丁日昌研究》)等等,只有年谱这种体裁没有人涉足,亦就产生了这一念头。还是丁日昌的话:“作得来皆成事业;推不去即是因缘。”几年来,以《简谱》为主线,逐渐增补。又是丁日昌的诗:“梦中诗句冥心索,醉后文章放笔书。”我既不善饮,撰写年谱又不是写诗,“梦中得句”,“醉后放笔”都不可以,只能慢慢地研读,慢慢地撰写,如傅斯年教授所说:“上穷碧落下黄泉,动脚动手找东西。”举例,仅《百兰山馆诗》六百多首诗的系年,一些就使我感到茫然,虽说花大力气勉强系年,而对附录的十四首词,至今尚无法辨其写作具体年月,只是徒唤负负,待于贤者。
本谱疏舛之处在所不免,尚祈博雅君子教之!
(作者系揭阳市博物馆、丁日昌纪念馆原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