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俊胜

近读《报人报国·范以锦》，看完全书觉得不过瘾，又反复看了好几遍。掩卷细思，一个生动传神的新闻人物形象，真实亲切地挺立在我的眼前。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触感？原因有两点。一是老范是我的母校大埔县百侯中学的杰出校友，百侯中学师生为之自豪骄傲的一个人物，《百侯中学百年校史》序言的作者。二是老范是广东省新闻界大咖，在全国新闻界和新闻教育界都拥有重要影响力的改革先行者。

20世纪70年代，我曾经从事过几年新闻报道工作，此后又喜欢写些文章向报刊投稿，自然对校友和广东省新闻界大咖的老范尤为关注。1991年，我在广州军区政治部组织部工作，因参与采访宣传广州军区工程科研设计所勇攀国防科技高峰的先进事迹，与久闻大名却素未谋面的老范（时任南方日报社副总编辑）一起工作了几天。1998年，为宣传广州军区部队参加湖北抗洪抢险的抗洪救灾精神，我登门找过时任南方日报社总编辑的老范。可以说，老范对我有很大的帮助，我一直铭记在心。

《报人报国·范以锦》是《南方报业社长总编辑口述史》第三辑，全书由一个序言、一个引子、十一章正文，还有一个编后组成，共172页、13万余字。篇幅不算长，但概括了范以锦的精彩人生历程，是一本值得细看、慢慢品味的好书。

我读这本书时，有三点深刻感受。

其一，从新闻专业的角度看，老范绝对是高手。他当记者、编辑、报社领导几十年，紧贴时代脉搏，上接“天线”，下接“地气”，深入基层、深入群众采访调研，作品甚丰，有不少是经得起实践和岁月检验的精品佳作。“文革”时期，批判知识分子是“臭老九”，新闻报道不准署作者名字。老范是“文革”后，1978年1月19日《南方日报》第一个恢复署名的记者。此后，广东其他报纸都陆续恢复了记者署名。本书第二章《激情燃烧的岁月》，讲述他1981年5月跟随省委第一书记任仲夷到梅州五华县调研农村实行“大包干”生产责任制的情况。他根据任仲夷的讲话精神写了《顺心、顺手、顺路》的新闻报道在《南方日报》发表，及时传达了省委的声音，对广东各地冲破思想禁区、全面推行农村“大包干”责任制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第三章《纸上风云》，讲述他和广州市黄埔区通讯员黄晨光合作采写的批评报道《上亿斤粮食是怎样损耗的？》，1984年8月8日在《南方日报》发表，同一天被《人民日报》在《今日首都和各省市区报纸要目》摘要刊登。见报当天，广东省委第一书记即作了批示，正在北京参加交通部、铁道部、商业部联合召开的粮食安全运输会议的人员看了《人民日报》的要目之后，立即在会上热议起来，交通部还给黄埔港务局发了电报，要求他们深入检查粮食损耗问题，并抓好整改。广州市粮食局派出工作组进驻黄埔粮油转运站，从各个环节抓防补漏洞。从批评报道见报的第二年起，黄埔进口粮食转运点每年减少粮食损失上千万斤，并实现扭亏为盈，年利润达200多万元。1986年南方日报社还因这篇批评报道受到广州市政府的奖励。第十章《传媒教育》，讲述他撰写的《“负面报道”：一个被模糊了的概念》，发表在《新闻与写作》2008年第3期，《新华文摘》和《人民日报》内刊《理论动态》全文转载，掀起一场有关“负面报道”的热烈讨论。老范明确提出，要弄清负面事件、负面报道、负面影响三个不同的概念，对防止有人借“负面报道”之名，反对舆论监督，具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由于业绩显著，他多次获省级、国家级新闻奖。1992年他被广东省委、省政府授予“优秀中青年专家”称号，获国务院颁发的“有突出贡献专家特殊津贴”证书。2012年获“广东首届新闻终身荣誉奖”。

其二，从领导者的角度看，老范是很有智慧的一把手。他倡导和而不同，善于团结和调动各方面人才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朝着共同的目标前进，南方报业集团在他领导下跨越了一个大台阶。1995年至2001年，他是南方报业总编辑，主管编务工作，无论高扬主旋律的报道还是舆论监督，都有鲜明的特色。2002年他就任南方报业集团一把手后，上任伊始就倡导“报系结构”的概念，开始实施报业战略运营和媒体多品牌战略。在中宣部和新闻出版总署的支持下，南方报业集团派出“南都报系”队伍跨区域到北京，与光明日报报业集团联合创办《新京报》，不仅获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回报，扩大了南方报业的影响力，而且为中国媒体跨区域跨行业发展做了探索尝试，取得了积极的成果。后是支持“南周报系”培育出《南方人物周刊》优秀期刊。在各个时期南方报人的共同努力下，南方报业形成了七报两刊的格局，在传统媒体时代曾被誉为“报业结构最合理、读者覆盖最全面、综合运行能力最强的报业集团”。再是为提高报业集团品牌的核心竞争力，南方报业集团与中山大学合作开办3期EMBA课程培训班，集中培训报业集团中高层管理者和各部门骨干力量，后来又申报成立了博士后工作站，联合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共同培养博士后，为南方报业的发展提供了高层次的智力支撑。这些创新，在全国新闻媒体行业中是开先河之举的。

老范曾任第六届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副主席、广东省第八届新闻工作者协会主席、中共广东省委第九届候补委员、广东省第九届政协常委、学习和文史资料委员会副主任。因业绩突出，2002年他被新闻出版总署和中国报业协会评为“全国报业先进经营管理工作者”。2006年在《传媒》杂志、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复旦大学新闻学院等联办“首届中国传媒创新年会”上，他获评“2005年中国十大创新传媒人物”。2008年，老范获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等颁发的“中国改革开放30年60名社会人物”奖，2009年被中国新闻史学会、中国传媒大学专家评审委员会授予“共和国60年传媒影响力人物”荣誉。

其三，从继往开来的角度看，老范是出色的交接棒人。本书十一章，有七章涉及这方面的内容，选用的5张照片，一张是他与广东省老领导任仲夷、吴南生、林若在一起，一张是他与员工欢庆新千年的到来，一张是在报业论坛上他与听众互动，另两张是他与妻子和孙女的合影，从中可见老范对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重视程度。第一章《成长》讲述他的母亲与外婆挚爱儿孙、与人为善的故事等。他的父亲从新中国成立初期担任乡长，20世纪50年代后期自愿辞去领导职务改行当司机，“以干代工”20年直至退休。退休时按职工待遇领退休金，退休两年后组织才发现他的身份并未转成工人，恢复干部退休待遇，但他坦然面对，没有怨言。父母言行举止的耳濡目染，对老范低调随和、大度包容的人格形成有很大影响。第五章《办报责任与领导胸怀》，讲述广东省老领导任仲夷、吴南生、林若等对南方报业改革发展和南方报人关爱支持的故事感人至深，令人肃然起敬。第八章《报人风骨》，讲述南方日报的创始人曾彦修、杨奇，社长、总编辑继任者王匡、黄文俞、丁希凌、陈培等培育的“有责任、担当、勇气”的“南方基因”。丁希凌任社长时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记者编辑有事可随时找他。一天，有个人跑到他办公室突然扇了他几巴掌就走了，后来发现那人是精神病人，但丁希凌依然开放式办公。老范从当总编辑到当社长11年也都是开放式办公。这是对南方日报传统的传承。老范快到退休年龄的时候，两次给省委书记以及分管组织、宣传口的副书记、常委写信，要求尽快启动交接班程序，并向省委推荐接替人选，使领导班子实现了平稳过渡。

老范非常重视对人才的培养，在前任的基础上，完善推进了人才竞争上岗机制、内部人才流动机制、能上能下能进能出机制，放手让有想法、有闯劲的年轻人去创办新事业，对有贡献、口碑好的人大胆提拔，对改革发展中出现的问题宽容失误，营造了公平、公正、公开的良好用人环境。正如他在卸任感言中所说：“我感到最自豪的是，我和在座的各位同事和新老一代南方报人共同培育和发展了在全国有广泛影响力的系列品牌媒体。我感到最欣慰的是，虽然我没有给下一届班子留下多少财富，但留下了思路，留下了人才，留下了发展后劲。”老范的卸任感言总共只有九段话，有八段话讲完后引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是领导卸任讲话中很少见到的，这是他的同事对老范跑好属于自己这一棒完美交接的充分肯定。

从报业领导岗位退下后，老范受聘担任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教授、硕士博士生导师，后又改任名誉院长，直至2024年10月退任。在学界耕耘18年，为培养新闻人才发光发热，暨大新闻与传播学院在全国大学新闻学院的排名在他任上提升了一个大台阶。他倡导“研究型与应用型”兼容模式，发挥业界的人脉优势，为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拓展了外部资源。他做加法建立了准记者南方训练营，为学生提供了宝贵的实习机会，架起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桥梁，并将这一训练营打磨成为首批国家级一流本科课程；支持副手举办“传媒讲习班”，使学生通过与传媒领军人物面对面的沟通交流，大大开阔了视野；开设新闻“微”茶座，围绕就业、学习、见习、伦理四个系列100个专题，与学生、老师、微友进行交流探讨，有时交流互动到深夜一两点，新浪微博粉丝达到170多万；每年招几名硕士研究生、1名博士研究生，取得硕士和博士学位的达120多人。2017年他荣获“第五届范敬宜新闻教育良师奖”。2023年《中国新闻传播教育年鉴》组委会授予他“杰出院长奖”。可以说，受聘暨南大学圆了老范新闻教育家的梦，焕发了他的新闻生涯的第二春。现在老范的最大心愿就是陪伴孙儿茁壮成长。

以上三点感受，归结为一句话：报人老范人生的两个春天，真好！

（作者系中共广东省委党校原副校长，中国行政体制改革研究会行政文化委员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