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宇

母亲在老家耕种几亩田，从事着连我都胆怯的农活。母亲除了种田，还伺候着我几乎瘫痪的老父亲，给我父亲擦屎擦尿，推着轮椅让我父亲散心。母亲给我打电话，第一句话总说没事儿，其实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打电话总是有事儿的。这次一大早她给我打电话，我心里咯噔一下，问她什么事儿。她吞吞吐吐，半天才说，脚肿，不能走路了。

我知道母亲一是怕我为她担心操劳，二是心疼钱，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我说有病不能拖，我父亲还靠你伺候呢，你是为我们活着啊。

我儿子这几天忙着生意上的事儿，腾不出手，我便给女婿打电话，让女婿开车把我母亲接到城里看病。

我陪母亲去医院，望着她高大的个子，以前走路风风火火，而如今真的是老态龙钟了。我搀她，她拒绝了，说真不想麻烦你们，可是你爸在家哭，让我看病，闹得我没办法。

我说这麻烦什么啊，身体不舒服就得来医院。我是你儿子，伺候你，是我的责任。

化验尿，等结果的时间里，母亲和我唠叨家里的事儿。我是长子，父亲年龄大了，母亲爱跟我唠叨。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望着我年过古稀的母亲，望着母亲脸上的沟沟壑壑，我想起小时候，母亲背着我看病的情景。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经常被突发的响声吓得抽筋儿，翻白眼，所以母亲娇惯着我，我10岁了，去卫生所打针，还趴在母亲的肩膀上。

我下意识地望望母亲的背，不由得泪雨纷飞，悄悄扭过脸去。

母亲每天从事繁重的劳动，舍不得闲一会儿，她的背却没有驼。母亲教育我们挺起腰杆做人，她的腰杆永远都是坚挺的。生活的压力，从来没有压垮过她。

化验结果出来了，各项指数正常，母亲的身体竟然比我的身体还要健康。我高兴地把结果告诉母亲，母亲笑了，说，好好，免得给你们添麻烦了。如果我得了大病，就别看了，不能浪费你们的钱。

医生是我的朋友，开了方子，去药房取药。母亲从布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塞给我说，我有钱，不花你的钱。

这些年，我多次带着母亲看病，母亲每次都硬是把钱往我手里塞。我当然要拒绝，仿佛为母亲花一些钱才能减少对母亲的愧疚，减轻自己的罪责。孝敬母亲，是为自己赎罪。哪怕是割我的肉，才能报答母亲，我也毫不犹豫。我几乎用发怒的口气说，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我50岁的人了，就不能为你花一次钱？

母亲沉默了，不再和我争论。取了药，我让她吃了午饭再走，母亲不，说你爸在家没人伺候，不能在城里待。母亲从车上拿下来一兜野菜，说，你喜欢吃野菜，今天起了个大早，给你摘的。

送走母亲，我回到办公室忽然想起，忘了给母亲买些她喜欢吃的东西，忘了给父亲捎些零食。我下意识地摸口袋，摸到卷在一起的二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