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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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版:梅花
2024年11月20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随时见花开

□丘艳荣

乡居生活的早晨,是从一串鸟鸣开始的。乡下的鸟鸣,沾了露水,抹了霞光,最重要的是,融进了我钟爱的野花香,听到鸟的鸣啭我总会自然而然联想到花的绽放。可不是吗?鸟儿们醒得早,唤醒睡梦中的人们,也唤醒睡梦中的花朵。所以,我常常在被鸟声叫醒后,去寻找鸟儿们飞过的痕迹,去探访被鸟儿唤醒的花儿。

庭院里的花固然美,可野地里的花更让我爱。娇娇柔柔的酢浆草花,星星点点的牵牛花,蓬蓬勃勃的芦苇花,挤挤挨挨的鬼针草花,还有羞羞答答的紫茉莉。紫茉莉总在清晨躲着我,不让我看见它的朝颜。要见它,需要等待。若恰好在黄昏归家,或者在傍晚漫步,那它的美丽夕颜就不可避免被我撞上,连同那迷人的落日余晖。

小时候,总是喜欢把野花一捧一捧地采回来,插在三哥带回来的白色瓷瓶里。总之,什么季节开什么花就采什么花,有时是专采一种,有时是博采众“花”。酢浆草花脾气倔,离了花根它就蔫着头耷着脑,不给我好脸色看。我心疼它,后来就极少采摘它,稀罕极了,就种了一盆在家里。倒是红蓼、野菊、狗尾巴草和芦花特别耐养,给点水就能精神抖擞很多天。那时,小伙伴们的野花大多是养在旧口盅或者罐头瓶子里的,我因为三哥的缘故,能拥有个真正的花瓶,内心极为骄傲,从而就觉得没有亏待那些采回来的花儿。我那时是不懂什么“好花采得瓶供养”的诗情画意,只是天性爱美,所以看到了遍地盛开的野花,总想采上一束,放在眼前,相伴左右。纵是左一朵右一朵胡乱地插在花瓶,心里也是欢喜的。有好几回,我那学美术的三哥看见了我胡乱插的花,不声不响地调整那些任意放置的花枝,制造出旁逸斜出、高低错落、疏密有致、仰俯呼应的美学效果,然后把这野花野趣留在他的画作里。

后来,再不能自由地跑到户外去追花,去嗅花、去摸花、去采花的时候,我的花瓶仍然没有太寂寞。在病榻的那一年,母亲时不时会发现木栅栏边挂着用毛衣绒线缠着的花束,有时是紫云英,有时是鸭拓草,有时是油菜花,有时是野菊花。后来,母亲说看见了背着书包的孩子的背影,低低地笑,又快快地逃。我知道了,那是我的学生们。乡下的孩子质朴羞涩,他们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我的牵挂,但又不敢大大方方走进我的家。那些野花芬芳抚慰着我的伤痛,也化解了我的哀怨、迷茫、脆弱和彷徨。

让我的花瓶不寂寞的还有我的好友红。她那时候在山区教书,周末才能回家。她一回家,总会捧着带着山野气息的花过来:香香的姜花、娇柔的百合花和洁白的小雏菊。她把花带到我面前,灿烂如花的笑脸对着我。她把我拉到镜子前,对我说:“看,镜子里的那个人多美!”我却眼神闪躲,不敢也不愿看见那两根丑陋的拐杖。她说:“你的出现让世界更美丽!走,我们出去走走!”她把我拉出去,说要我陪她到乡间小路吹吹风,看看花。那条小路我们曾一起走过无数遍,那条小路曾经洒下过我们无数像花一样的笑声。她陪着我慢慢走,看到花就歇歇脚。看,水塘的水浮莲开了,蔓延成一片淡紫色的花海;牵牛花开了,调皮地爬满了篱笆墙;鬼针草花开了,在路两边蜿蜒,把田间小道打造成星光大道了。她说:“你看,花是接连不断开放的。这种花开了那种花开,不管经历着什么,我们都要随时看得见花开啊。”我默然,却沉思。风吹来的花香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正在试图冲破束缚,挣脱枷锁,迎接新生。因为这些花、这些人、这些爱、这些暖……那个爱花、爱美、爱生活的我又活过来了。

那天,我在家门口的玉米地看见了青葙,有两株正好长在地垄口,亭亭玉立。宝塔状的白色穗状花开了很多,特别醉人的是穗头尖上的那一抹粉紫。那清幽恬静的姿态让我发了好久的呆。小时候,这青葙我也采过。现在,我竟然动了把它采回去的念头。我目测着距离,算计着能否靠近它们停车。我小心翼翼把车停在地垄口最边上,然后打开车门,伸出手——呀!刚刚够得着。我就这么坐在车上探着身子把青葙采摘了下来。

原谅我的贪心和鲁莽吧!我把你们带回家,让你们伴我书声琴韵,共度好时光。我对着手上的青葙默念。那一刻,我好像回到了昨日时光。那些如花香一般的往事扑鼻而来。不管经历着什么,我们都要随时看得见花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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