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科学的快速发展,过去很多走街串巷为百姓提供便利的“老行当”逐渐走出历史的舞台,客家地区那些挑着工具箱行走在街头小巷的剃头匠,就成为一个时代的人文缩影。
我小时候,我们客家农村地区还没有什么发廊美容院,街上倒是有国营的理发店,但价格稍高,乡亲们剃头,更喜欢选择肩担剃头挑子的手艺人。来我们村剃头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大家唤他陈伯,每隔十天半月,他会挑着剃头担子在街口榕树下开摊。老人们都好像心有灵犀,陈伯前脚到,他们后脚便会不约而同聚拢在树下。老人们不一定为了剃头,他们的聚集是对陈伯的一种认可,就像是老朋友来了尽地主之谊的一种接待,一种同龄人之间的情感交流。陈伯一生走南闯北,年近六旬才回到家乡安定下来,用所学的手艺服务乡邻。陈伯还懂得药理,对小病小痛,他会在周围拔点青草交代患者熬、喝,效果杠杠的,从不收一分一毫。在老人们看来,脾气好、见识广的陈伯是最适合唠嗑的老伙计。陈伯干活时,一边与老人闲聊,一边娴熟地飞舞着剃刀,一番修整后,再邋遢的汉子也能成为“潘安”。对怕理发的小孩,不管哭得如何厉害,挣扎得如何剧烈,他只需轻按孩子的头,一番安抚之后,孩子总能乖乖听话,忘记哭泣,然后静静地享受着陈伯的“修理 ”。我直到现在也没弄清是陈伯的亲和力还是手上功夫让孩子舒服而甘愿“修理 ”。
不仅是小孩,大人让陈伯剃头,那也绝对是一种享受。以前理发的师傅叫剃头匠,是手艺人,一辈子从事 “顶上功夫”,剃头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最基本的技能,真正的功夫全在磨剪外。“陈伯理发,三刨两刮;钱又爱多,番皂又矛摸。”小时候我们喜欢用歌谣调侃陈伯,陈伯却总是不愠不恼,有时还会从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让我们一边玩去。虽然是调侃,但陈伯剃头占用的时间真不多,后面的剃须、掏耳、修面、洗眼、捏筋等工序才是主角。
小时嘴上无毛,剃须待遇未曾享受,修面也不似大人般隆重,但对体验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掏耳、洗眼和捏筋,我至今难忘。掏耳,先用云刀旋转绞去耳内的汗毛,挖出耳垢,一根耳挖勺一根耳绒,一掏一捻,不但把你的耳朵掏得干干净净,而且能让你通体舒泰,最后,用绒毛扫在耳内来回扒拉。因耳内神经分布密集,这种感觉就如漫步云端,飘飘欲仙。洗眼就是用锋利的刀片伸进眼里,贴着眼球划过,再用铜棒上的小银珠蘸了凉水,伸进眼中滚动,用外力刺激睑板腺分泌油脂滋润眼球,刀锋滚过,心眼明亮。陈伯可以滚眼治病,对沙眼、流泪眼等眼疾特有效果。捏筋,就是整套工序完成后,陈伯会顺着顾客的头部穴位开始揉捏,舒服到欲睡之际,突然捏住后颈的筋脉用力一提,痛得龇牙咧嘴,继而骨软筋酥妙不可言。然后再沿着肩膀到腰部筋络像是不经意地拈捏,一张一弛畅快淋漓。老人说,陈伯对穴位筋脉掌握得特别精准,所以每次经他剃头,痛快之后整个人会变得神清气爽,如有肩周炎、失眠、偏头痛的顾客,经过拿捏,症状可大为改善。
如今,剃头挑子已被发廊、美容院所代替,美发师们越来越注重的是“表面”功夫,而过去剃头匠人的内涵却被浮躁的时代越抛越远!(张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