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艳荣
岁月,悄悄偷走你青春的明媚娇妍。它染白你的头发,松弛你的肌肤,臃肿你的腰身,那附带馈赠的白发、皱纹、斑点和赘肉,让你无可奈何又无从拒绝。
“四十四,目聚聚”,当有一天,我拿着药品说明书,把眼睛瞪得滴溜圆,一会儿往前凑,一会儿往后移,不断地调整着距离和光线,还是没能把说明书里的所有“小蚂蚁”瞧个真切的时候,我知道,“老花”开始冲我抛媚眼了。岁月又扔给我一件我不想接受的礼物。
转念一想,老花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非得把世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何尝不是一种美?
那日,上班路上,我看见前面绿色垃圾桶脚下竟停歇了一只洁白的鸽子,支棱着翅膀像在啄食着什么。我不由得放慢车速,怕惊飞了鸽子。我以极缓慢极缓慢的车速前行着,发现鸽子并不飞走,还继续支棱着翅膀埋头觅食。心里就有了点窃喜,心想,这是只不怕人的鸽子,待我上前去“咕咕”几声跟它打个招呼,它会不会也“咕咕”回应两句呢?终于,驶近了,准备好的招呼语“咕咕”变成了“哈哈”。我情不自禁笑出了声,原来,我看到的“鸽子”竟是——落在垃圾桶下边的几团面巾纸。
又一日,刚驶出家门口,便看见前面有一只蹦跳着的小动物。起先我以为它是一只灰麻雀。麻雀是一种活泼可爱的小动物,喜欢扎堆,即使是落到地面也喜欢成群结队。前面那只难道是另类?我看它一直在跑,没有展开翅膀,还跑得麻溜麻溜的。可能不是麻雀吧,麻雀喜欢停停、飞飞,飞飞、停停。近一点了,我心里有点发毛,好像是一只灰色的老鼠!我怕老鼠,迎头碰见准会吓得尖叫。心一横,我加快车速,想越过去。近了,近了,一条大尾巴在我眼前晃动——居然是松鼠!难怪跑起来的样子矫健、果敢,不像老鼠那样贼头贼脑的。这是我第一次在家门口见到松鼠,实在惊喜得很。家门口是一大片旱地,由于撂耕的缘故,有一半的地长着荒草,鬼针草绵延成一片白绿相间的锦缎,芦苇丛被风卷起绿色波浪。原本长在旱地上的树独享阳光,长得日渐茂盛,河堤脚下还有成片的桉树林,或者正因为如此,才引来了松鼠来这里定居吧?不然,哪有我和这个小家伙的邂逅。还想看个仔细,小松鼠就钻进草丛不见了。暗笑着:这老花也好玩,让我的心情一波三折——从欢喜到惊吓再到惊喜。
眼睛老花了,世界也跟着“老花”了。
还是车上的视角,远远看去,田间似乎竖着一个稻草人:背对着我,头顶斗笠,身着开衫。有风,吹起它的开衫,像是一艘船鼓起了帆。近一点,看见稻草人穿着土黄色的裤子,身体和双腿的轮廓都很饱满。强健得仿佛一张开腿就能马上走起来跑起来似的。不过,它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只是双手的姿势有点特别:一只手垂在一侧,另一只手像握着什么似的,不像一般的稻草人总是张开着双臂,随时准备履行驱赶鸟雀的使命。近了近了,我依稀看到了“稻草人”手上握着的东西——像是一部手机。现在的稻草人也如此与时俱进了吗?我差点跌破眼镜(幸亏没戴眼镜)!放慢车速,隔着几十米,我看清了,这是一个人!一个正站在灌溉圳边玩着手机的农人嘛!我哑然失笑。
二十分钟后,我从原路返回,发现那个“稻草人”还以同样的姿势站在那里。我突然对刚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或者真的是一个稻草人吧?索性停了车,把头探出车窗,隔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再瞧瞧。“它”的身子确实一动没动,可“它”的手指却在不时滑动和敲打着——我竟分不清这是稻草人还是真人。
把这几个“老眼昏花”的事例讲给朋友听。朋友笑了,她说:“怎么感觉不像老花眼啊,倒像是孩子的眼神,那么的澄澈。”
这样的夸奖实在很高级,我笑得眼又花了。恍惚中,我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错把从破瓦上漏下的一片月光当成手帕去捡拾的孩子。
纯白的月光,不曾老花;纯净的童心,不会老去;纯美的月光手帕,原来一直还留在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