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蔚梁
离笔者的祖居地不远,有一座明清建筑“外翰第”。民国时期,这屋出了两位比较知名的人物,一位是在北伐战争中立下显赫功勋的中将陈宇飞;一位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空军英雄陈衍鉴,1940年曾受到美国总统罗斯福的接见,牺牲时年仅24岁。进入21世纪,这屋的主人大多移居外地。2011年,陈宇飞的侄孙陈京松与家人回到故乡兴宁,他带回一部自己创作的长篇小说《从遥远的冬天走来》,分发给亲友们。
该书作者从小在北京长大,不足16岁便上山下乡到北京郊区插队落户。只读过初一的“知青”,还是个懵懂少年,经过农村和矿山的10年磨炼,在1977年恢复高考时,一鸣惊人考上北京大学,毕业后成为一位知名的戏剧家和作家,其作品获奖无数。长篇小说《从遥远的冬天走来》,就是陈京松以其个人丰富的阅历为素材,描绘了一位失学少年的成长之路。
钱草洼的苦日子与田野的初恋
小说主人公田野虽然只上初中一年级,却与三届生一同卷进了上山下乡的浪潮,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送行的场面是“歌声一片,哭声一片”,震动了整个县城。特别是那时刚上初一就赶上文革的女生,就要离乡背井,与送行的亲人告别,那滚滚的泪水一串串掉在地上。而田野却表情冷漠,既不激动也不悲伤,反而迫切地盼望离开这个给他带来屈辱和痛苦的地方,因为他的父亲是“历史反革命”,刚出监狱,母亲已改嫁,他属“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田野与三位知青到北京郊外钱草洼插队落户。生产队干一天的工分只有三四毛钱,田野下乡第一年,挣了两千工分,扣除分到的口粮,年终只分到结余款六块钱。在钱草洼让他看到了贫穷落后的乡村和知识匮乏愚昧的农民,幸而遇到了纯朴善良的“三同户”,还在中学读书的“三同户”女儿王金花,在他三年的知青岁月里,给予他温暖的爱情。田野没有消沉,在工闲时间自学完初中和高中数学,晚上躲在房间里看文学书籍,读了不知多少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每天吃过晚饭后,是田野最开心的时候,几乎每天此时,王金花都要来请田野讲功课,有时听田野吹口琴;有时戴着耳机,从田野自己装的收音机里听样板戏;有时什么事也没有,就坐在炕沿,看着痴迷看书的田野……王金花对他十分崇拜,认定他是有知识、有骨气的人,而不是戴着“可教子女”帽子的异类。
有一次,王金花试探问田野:“你想回城吗?”“想,可是我可能永远回不了城。”“为什么?”“我的出身,城里的单位不会要我。”“他们不要,我们家要,我要你!”“你不嫌弃我?”“我喜欢你,从你住到我们家那天起。”田野周身升腾起一股热流,不顾一切拥抱起王金花,他知道王金花说的是心里话。
下乡三年了,与田野一起插队的知青,都已回城,整个公社只剩下他一个了。王金花知道田野早晚也会走,但她尽量不去想,尽量去感受和田野待在一起的幸福。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一天还是来到了。煤矿到公社招工,分给知青一个名额,总算轮到了田野。田野知道自己没有犹豫的资格,办了报到手续。临走前,王金花把田野的所有衣物洗了一遍又一遍,还闻了又闻,才依依不舍地与他惜别。
当井下工感受到死亡的危险
田野到了煤矿,第一次走进食堂,立刻感受到当工人的优越。他拿出几张饭菜票买了半斤米饭和豆芽炒肉等。在农村插队时,为了一顿晚饭,知青们先要推碾子,然后去挑水,还要偷百姓的柴火,当然老乡会送点青菜或咸菜下饭……
田野第一次下井,感觉只有恐惧两字,似乎巷道里每一根木梁随时会断开,每一块突出的岩壁随时会掉下来砸在身上。最担心的是放炮,一阵撼人心魄的巨响过后,一股浓烟弥漫于巷道,此时要进入掌子面,用镐头“敲帮问顶”,把不安全的煤块敲下来。扬起的煤尘呛进嘴里,吐出的全是黑色的唾液。有一次,他亲眼见到一个放炮员进工作面排除哑炮,“轰隆”一声被炸成几截。挖煤可能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见不到蓝天和阳光,见不到花草树木,更见不到令人“愉悦”的女人。煤矿工人被人称为“煤黑子”。为了尽量减少下井次数,有人常去请病假。田野却不,他积极参加矿文艺宣传队和乒乓球队,发挥自己的特长,为宣传队编写小节目,为广播室写表扬稿。他写的快板剧还参加文艺汇演获奖,并获得了一位姑娘的芳心。
从小在北京长大的田野,上大学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清华、北大、复旦,还有北京八大院,早就驻入他的心窝。眼看梦想就要破灭,但恢复高考的机遇却在一瞬之间降临了。仿佛他在农村、煤矿摸爬滚打十年,都在为此而预习。他在井下幸运地躲过一次濒临死亡的矿难后,获得了竞争上岸的机会。1977年经过两天考试,终于圆了“大学梦”,考上北京大学。毕业后他在大学任教十年,后举家南下广州,成为广东的新客家人。在二十多年时间里,他以戏剧理论专家的身份指导作者,业余时间写影戏剧,创作或参与创作大型话剧、粤剧、汉剧等近二十部,一些作品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文化部文华奖。大型话剧《十三行商人》和《南粤王》分别入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三十强,取得了不小成就。《从遥远的冬天走来》这部书,不仅是一个人的成长史,也是一代人奋斗与追求的缩影,充满了感人至深的力量和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