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琼
她将剩下的一个木薯粉粄小心翼翼地包好往口袋子里装:太好吃了!这个我带回给孩子吃。
在我脑海中,一直有道美食挥之不去——酿木薯粉粄。
在困难年代,我家人多粮少。为解决温饱问题,我母亲带领全家,利用独门独户、屋后山坡有大量荒地的环境,开荒种上木薯、番薯等农作物,弥补粮食之不足。最多时,我家一年能收获上千斤木薯片,让全家不至于饿肚子。番薯、木薯都很粗生易长,尤其是木薯,像花心男人,典型的喜新厌旧,只要是新开垦的土地,不用怎么管理,当年必定丰产。
获取与付出是成正比的。尤其是到了冬季收获木薯的时节,要经过挖掘、削皮、清洗、切片、晾晒等等大量劳作,全家忙得像陀螺一样团团转。如果遇上下雨天气,麻烦事就更多了。有一年冬天夜晚,我刚进入梦乡,突然听到窗外有沥沥小雨声,接着听见母亲起床并大声叫全家:“快起来!快起来!下雨了!要收木薯、收木薯!”于是全家老少总动员,提着煤油灯,带着箩筐等工具,冒雨连滚带爬往晒木薯的山坡上赶。当我们冒着细雨寒风,像蜻蜓点水把几百斤木薯一片片地捡起,已近黎明,每个人都浑身淋得湿透,像落汤鸡。
可劳动果实带来更多的是愉悦。每年的“三荒四月”,木薯片派上了大用场。祖母隔三五天就会带着我们姐弟,用石碓把木薯片加工成木薯粉,以箩卜干等为馅料,酿制成一锅香喷喷的木薯粉粄,让全家大快朵颐。一个星期天,我放牛回来,见祖母与母亲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酿木薯粉粄,我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6个!中午,意犹未尽,一边和小弟在门口追逐玩耍,一边姐弟俩又不时回厨房拿木薯粉粄吃,还比赛谁吃得多,不知不觉把剩下的木薯粉粄都吃光了!吃晚饭时,祖母问:“木薯粄呢?”我与小弟面面相觑,小声嘀咕:给吃了。“你吃了几个?”祖母问。“吃了10个。”我说。“我吃了13个!”小弟用有点炫耀的口气说。“这么能吃?!”祖母显然有点不高兴。“吃了就吃了,肚子是沙坝,紧(越)吃紧(越)消化。”母亲赶紧为我们姐弟打圆场。
一个下雨天,全家人待在家里。母亲提议酿木薯粉粄吃,孩子们欢呼雀跃,热烈响应。待全家做好准备工作,把木薯粉粄上锅蒸上,邻村一个婶子在附近劳作到我家避雨。发现我家在蒸木薯粉粄,她脸上显露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表情。的确,雨停了,木薯粉粄也快蒸好了,但那位婶子一点也没有要离开我家的意思。一时间,我家厨房出现这样的情形:孩子们围着锅台,眼巴巴地等母亲揭锅,而那婶子站在我家厨房门口,直愣愣地盯着我家那口大锅。一会儿,母亲终于把锅打开。善解人意的母亲不顾孩子们饥肠辘辘,首先拿了一个小碗用筷子夹了两个木薯粉粄,双手递给那婶子,说:不好意思,木薯粉粄蒸得不多,给您两个尝尝。那婶子高兴地接过。兴许是太饿了,她三几口就吃了一个,然后叫母亲给她一片蒸木薯粉粄的蕉叶,她将剩下的一个木薯粉粄小心翼翼地包好往口袋子里装,显得有些难为情地说:太好吃了!这个我带回去给孩子吃。我母亲听了一怔,用有点不舍又无奈的口气说:“你吃吧。我再给你两个带回去。”
那婶子揣着我家给的三个木薯粉粄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如今,我已是一位七旬老人。忆起当年,真是五味杂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