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志

父亲节又要到来了，早早就下载了“全民K歌”，本想录唱一首刘和刚的《父亲》来表达对父亲的思恋，可每次开口没两句，就抑制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只好作罢。

去年四月的一天，在老父亲的床前，伴随着我妻子一声深情的“阿爸”，久病的父亲安详地离去了。那一刻，我们一家显得异常平静，十多年陪伴病魔缠身的老人，经历过无数次的惊恐和慌乱，当那一刻真的到来，我们似乎忘却了悲痛，只感觉这对于老人和家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很多东西失去越久，你就越想要找回它。每当独自安静或者夜深难眠的时候，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念父亲，想起父亲的点点滴滴。

我们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每年的三六十月是农忙的季节。记不清那年我有多大，清晨起床就看见妈妈拿着手提饭盒，叮嘱两个姐姐给爸爸送到田地里，然后我也嚷嚷着跟姐姐去了，还兴冲冲地拿了一小瓶自酿酒。山路转角处就望见爸爸坐在稻田旁的大石头上，只听大姐喊了一句“阿爸坐在那里了，要饿坏了”，我们姐弟三人便飞奔前去，爸爸乐呵呵地接过酒饭，还抱起我晃荡了几下，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欢乐，当时还是小屁孩的我，自然不知道其中的意味，只觉得好玩。

在我们村里，父亲也算是个能干的人了，泥水木匠、杀猪宰牛、下厨烹饪样样能行，虽然没能成为谋生的职业，但总能看到他帮衬邻里的身影。他干过乡村动物防治员、生产队会计、大队干部，还在村办瓷厂做过很多年，小时候我就没少钻龙窑玩耍。父亲是个热心厚道的人，小时候村里有红白好事，主家都会叫他去掌厨，有时一干就是好几天。后来我们一家回忆起这桩事，共同的感受就是，父亲每次都是无偿帮忙，而且从不见他带回一碗菜、一块肉给自己的老婆孩子吃。在那贫穷挨饿的日子里，我太懂得对一块肉的奢求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人，生活非常清苦，大人们每天起早贪黑却换不来几个钱子儿，养家极其艰难。又是一个清晨，还是刚起床，看到锅里煮着两个鸡蛋，那可把我馋坏了。二姐告诉我，那是准备给阿爸路上吃的，他要去福建坎市一家餐馆里做工。坎市离我们家100多公里，父亲挎上一个小背包就出门了，看着他微弱的身影渐行渐远，高大能干的母亲已然没有了往日的大咧和洒脱，她眼里噙满了泪水，满脸担忧和迷茫。父亲是山，他对这个家太重要了，那时为了生活背井离乡，其中的辛劳和酸楚，只有做母亲能体会到。

父亲一生坎坷，命运多舛，年幼被送到亲戚家承嗣，体弱多病，几乎到了难以养活的地步，无奈之下又被抱了回来。10多岁到福建割松香，风餐露宿，尝遍世事艰难。年轻时得严重黄疸肝炎，乡村医生久治不愈，险些撒手人寰。2006年凌晨5点多屋后山体滑坡，父亲和我与死神赛跑，以2秒之差的优势成功逃生，现在想来仍然毛骨悚然。2008年正月父亲突患脑溢血，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后一次又一次的脑梗使他行动不便、吞咽困难、肺部感染、心力衰竭……长年饱受病痛折磨，可他从不呻吟诉苦，从没提过救治要求，哪怕是弥留之际，也没有对我们交代什么。直到最后一刻，他眼巴巴地望着我们，看似想哭，却又显得很安详，我从他眼神里唯一读到的，就是依恋……

父亲走后的这些日子，我一直非常平静，一直觉得父亲只是找到了他的另一种归宿，父亲不再受病痛的折磨和人间疾苦，这何尝不是一种好的归宿。这些年，从为人儿，到为人夫、为人父，我一步一步经历着父亲这一生走过的人生历程。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种光，一直在指引着我。那道光，是父亲给我留下的为父之本和为人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