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思梅

终于到了三角地车站，我找27路汽车。

天气炎热，车站停满了车，27路车有十几辆。转了一圈，没见到人也没找到售票处。逮到一个蹲在阴凉处吃午饭的司机，问他27路哪辆车先开？他向我招了招手，七弯八拐，把我领到一辆正在充电的27路车前。他冲车里大声喊：“吃饭了没？”车里有声音说：“吃过了。”他喊：“有个妹子要坐你的车”。然后对我说：“司机在车上，你跟着他就行了。”

车里干净整洁，开着空调，很凉爽。没见有人，正疑惑，司机从中间座位上站起来，上前问我去哪里？我说D镇。他把票价输进收款机，我描码支付了车票钱。

我坐了下来。司机坐我前面，问我去D镇干什么？我环顾四周，宽大的车厢只有我们两个，车外一个人影都没有。我淡淡地说去朋友家。他说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或许我认识。我支吾着说姓卢。他说我也姓卢，卢姓是D镇大姓。

或许看出了我的戒备心，他打开手机，指着屏保上的女孩头像说：“我姑娘，独生女，跟你差不多大。不过她还没有谈恋爱。”

独生女？我重新瞄了他一眼，50岁左右，身材高大，体格壮实。心想，即便开放二胎后再生，他也完全来得及。

我说：“客家人不是一定要追生到儿子才罢休的吗？”

“你听谁说的？”

我笑了。他的口气像极了我男朋友。

他说：“我孩子，在县残联上班。”

残联？难道他女儿身心有缺陷？我顿生怜悯，怕他察觉，赶紧把脸转向窗外。继而想，残联也招健康人。即便有缺陷，她不也在政府机关上班，自食其力了吗？听他语气，满满幸福感呢！窗外阳光灿烂，我笑出声来。

汽车开出总站后，陆续有人上车。出城后，是条崭新的柏油马路，两边是翠绿的青山。经过的村庄都不大，田里种着稻子，地里种着玉米、红薯、花生、黄豆及各种蔬菜，山脚下是一幢幢农民自建的楼房，房前屋后种着香蕉、龙眼、荔枝、柚子等果树。人烟稀少，车辆也稀少。

在一个乡村车站，一个大汉脚踏在车踏板上问：“我的月卡忘记带了，可不可以下次刷两次卡？”司机让他进来了。大汉手里拎着一个大纸箱子。我问司机，你认识他吗？司机说不认识。要是他骗你，没有买月卡呢？司机说，坐车的都是乡里乡亲，一般不敢骗人。

与我男朋友说的一样，这里是熟人社会，人们之间仍有山稔般的淳朴。

在另一个乡村车站，一个大妈拎着麻袋上车。她把麻袋放在过道上，麻袋里装的是活鸡，水从麻袋底下流出来，过道湿了一大块。司机把她赶下车，要她把东西收拾好再上来。大妈说，我怕错过车，走得急……

司机拿矿泉水倒在车上，用拖把把过道清理得干干净净。司机说，不马上搞干净，一会儿全车厢都是鸡屎臭味。

那个拎纸箱的大汉说，司机师傅，我有个空纸箱子，可以让她把鸡放在箱子里吗？

司机说，你的纸箱会不会漏水？

不会，大汉说。他把纸箱举高给司机看，说，挺厚实的呢！司机看了看太阳下的大妈，点了点头。大汉招呼大妈上车，帮她把鸡放在纸箱里，归拢好。

我只是眯了眯眼，就听司机说，你的站点到了。我睁开眼睛，车上只剩下我和司机了。

我站起身说，可以加个微信吗？我的意思是我还坐他的车回城里。

他没理会，打了个电话。我见他拨打的是标注为“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电话！

我非常生气，他要报警？他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听男友说过，有段时间，有些“好吃懒做”的女人，竟然流窜到他老家引诱男人找“吃”的。我一屁股坐回座位，高昂着头，等着看司机的把戏。

“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好久好久才接他的电话。只听司机说：“老婆，把冰箱里的猪骨头拿出来解冻，我下班后好煲汤。”挂了电话，他指着对面一栋白色的房子说：“那就是我家。如果你不认路，可以叫我老婆带你去你朋友家。”

我缓过神来，哈哈大笑——这位司机对外面的诱惑不仅很自律，而且有防备之术啊！我笑着对他说：“我要去的是我的婆家。”

我与男友在上海相遇，一见钟情。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彻底变成“恋爱脑”之前，我想到他家乡看看养育他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