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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版: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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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牌”毛衣

●刘 力

妈妈喜爱织毛衣,近乎痴。

记忆中童年的许多时光,总有这样的场景:午后的阳光下,妈妈总是坐在竹椅上,捧起棒针毛线团,两根棒针熟练地交替织着,一只手轻松地捋着毛线,动作利落而优雅。

给爸爸织,给孩子们织,妈妈的产品是秋冬的标配,尽管款式大多一成不变,但穿在身上异常暖和,常引来同学羡慕的目光。校长笑着调侃道:“刘力同学穿的是‘妈妈牌’毛衣。”说得我心里暖烘烘的。

穿着“妈妈牌”毛衣,走过了幼年时光,那些毛衣编织了我整个少年和童年的回忆。母爱无声地藏在针线间,那是最温暖的色彩。

那些毛衣穿了许多年,参加工作后自己买了新毛衣,那年回家,妈妈看到新毛衣,说了句“的确好看,帅气,还是科技好”,之后悻悻地回头走了。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到心里少了好多东西。

爸爸去世不久,妈妈也退休了,站了一辈子讲台的她失落了,聊起退休生活,妈妈沉思良久:“你们还穿我织的毛衣吗?”孩子们纷纷应承,妈妈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于是“妈妈牌”毛衣开始了第二个生产季。

趁我在家,次日便陪妈妈在书店买了本《毛衣编织大全》,坐着公交来到了毛纺厂,选品种择颜色。本来不大的家被毛线占去了三成。家里满是妈妈忙碌的身影,清理,外晒,小山般堆在衣柜里。

还记得“真人卷线架”,我足足陪卷线两天,毛线在两手间飞快游,又在妈妈手上变成线团,抬着的手酸痛不已。据说我离开后,两个弟弟顶了空缺。母亲一直笑着说:“儿孙一人三套,厚的,薄的,不厚不薄的,外加帽袜手套和围巾。”仿佛在策划一项庞大的工程。

做了一辈子老师的妈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工程。早起买菜、跳广场舞,之后便坐在阳台上织毛衣。一把毛衣针,一副老花镜,织衣时离眼睛越来越近的场景,久久锁在了我落满尘埃的记忆匣子里。

饭烧焦了,太沉迷未听见电话这类事挺多,妈妈懊悔地给我说过。而说起“鸡心领圆领高领”,说起“元宝针上下针挑针”时,懊悔便飞到了九霄云外。

有次,工会组织退休人员疗养,返回后工会主席对我说:“拿你妈没办法,好多景点她都没去,待在房间里打毛衣。”问及母亲,她轻轻一句:“我不喜欢玩。”可我心里明明知道她喜欢玩,只是心里有着另一份执着。

八年后的一个假日,妈妈终于完成了她的工程。她舒心地笑着挨个打电话:“过来取衣服。”八年来,她几乎没停过手里活,按她的话叫“我最喜欢持之以恒,说到做到的人,凡事要有毅力,你们学着点”。

妈妈织衣的场景与流程已嵌在了我心底。量好尺寸,选好样式,搬好椅子,线入箕中,取出棒针,戴好眼镜,起针、交叉、换针、收口,此时的妈妈,更像一台“机器人”,织法已成了肌肉记忆,漂亮的毛衣随意摊在腿上,手上的针如行云流水,上下穿梭,指尖飞舞,反反复复,神情专注,抬头时她自己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带着两个大箱告别母亲,一箱儿子上大学后给他带走了,另一箱便四季常伴着我。我对儿子说:“这是‘奶奶牌’毛衣!”毛衣编织出的温暖记忆,陪我们走过了一个个深秋寒冬。

八年毛衣工程完工不久,妈妈被确诊结肠癌,手术后她对我说:“好在毛衣打完了。”

有首歌的歌词至今记忆犹新,“妈妈织的毛衣,你要好好收着,因为母亲节的时候,我要告诉她我还留着”,歌名叫《听妈妈的话》。在陪伴妈妈的许多日子,我常会哼哼歌,说起那几十件毛衣毛裤,妈妈也会简单回一句:“歌词挺好,暖和就好。”

经历了十三年的抗癌,八十三岁时妈妈走了。最后的日子,看着轮流护理的孩子们身上的毛衣,她还会摸摸,还会问:“暖和么?”她是笑着走的,因为她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和孩子们的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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