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文

邻居孩子前段时间一到晚上就哭闹，且很难哄得下来，医生检查说没啥问题，却一到晚上就哭不停。打电话与老妈说起，老妈说可能受了惊吓，要我晚上将小孩抱着过几下秆（稻草）火试试。好不容易到山里朋友处找到些许稻草，帮邻居一通操作，这萌娃果然一觉天亮、乖巧如初！

细细回想，在老家兴宁，旧时农村谁家孩子惊吓夜哭，老人都会抱着孩子跨过几趟秆火，还真别说，特管用。秆火止哭，承载着千百年来乡野村民智慧的结晶，是客家农村代代口口相传的经验积累。朋友告诉我，现在都是机械化耕作，收完稻谷，稻草也被碾碎直接肥田了，之前随处可见的稻草，现芳踪难觅。朋友的一番话将我的思绪拉回到当年稻草芬芳的岁月。

孩提年代，农村还很少人用得起煤球，稻草则是千家万户用于炊事的主要柴薪，做饭炒菜，烧火取暖，是父老乡亲生存活命的根本。收完稻谷，农人便会将稻草扎成“ 秆人”，将它们像一列列士兵，整整齐齐排列在田间。十天半月后稻草晒干便会忙碌着挑回家。那时村里妇女，用两头尖的担杆（扁担），一肩四捆，挑起比自己还重的稻草健步如飞。挑稻草，必是全家出动，农村孩子早当家，就连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会给父母赶着上“战场”，来回穿梭的路上，经常可以看到哭丧着脸的半大小孩，用稚嫩的肩膀挑着两捆比自己还高的稻草，咬着牙往家赶。大人看着通红的双肩，虽然心痛，但下次同样又会赶着下田，因为在老家农村，一代一代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炼如何能成熟？孩子挑起的扁担，就是迈向成长的道路。如遇“抢水”（大雨来临）之时，整个村子那是鸡飞狗跳，心急的妇女一边跑一边骂自家男人慢吞吞的，肩挑手提的男人责怪孩子挡路的，手忙脚乱，很是热闹。挑回的稻草则堆积在杂间，供下茬收成前全家薪火。

小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有一口大灶，每到饭点时刻，家家户户的屋顶都会炊烟袅袅，伴随着邻家的菜香，那诗情画意人间烟火，是一种温暖的回忆。稻草塞进炉膛，红红火火，炒出来的青菜鲜嫩翠绿，如今住在钢铁森林中用燃气炒出的菜肴，总是缺少农村土灶的那股锅气。一到冬天，兄妹们都想着法儿争到烧火的话事权，石头剪刀布、胡萝卜大棒无所不用，稻草旁延续着历代农村孩子相爱相争的童年，在农村，再寒冷的冬季，炉灶旁都是温暖的风景。记得有一次因年少无知，想着要火旺，拼命往炉膛内塞薪填草，然而草塞得越多，越是烟浓火弱。老妈过来“釜底抽薪”，扒通炉膛，火势猛起。文化不高的母亲以此为喻趁机教我做人的道理：火要空心，人要虚心。火心空才能与空气接触，才容易燃烧；同样做人要虚心，只有虚心，才善于向人学习，才能有所作为。母亲的教诲，谨记在心！

在农村，稻草用途极广：喂耕牛、打草绳、沤肥料、挡风雨……而最让我难忘的是奶奶暖心为我们铺就的稻草褥子。小时候没有席梦思，每到入冬时刻，奶奶便会拿出若干稻草在太阳底下曝晒，然后铺在家里三张睡了几代人的漆金八脚床上。稻草褥子刚铺好，特别蓬松，我们就会迫不及待地跳到柔软的床上撒欢打滚。那刚刚晒过的稻草有着阳光气息和散发着泥土芬芳，沁人心脾，躺在上面，舒适惬意。表兄弟多，每到节假日，都要黏着慈祥的外婆。照例又是小屁孩大闹天宫的日子，不够床挤，奶奶便会在地板上铺上厚厚的稻草，再放上床单被褥，任这帮“孙猴子”们怎么折腾。直至现在，表兄弟们都已各自走出社会，但稻草褥上培养出来的兄弟情深，如稻草绳结，越拧越紧！

时光不再，岁月流逝，稻草已经渐渐远离我们的生活，但留给我的美好回忆，永远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