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当下的感觉似乎总是滞后,就像一个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一样,总是在离开故乡后才获得故乡,总是以各种方式书写家乡,试图以此消解略带苦涩味道的乡愁。作家王选也不例外,在无法回到故乡的日子里,以纸笔为媒介,“一遍遍讲述着一个叫麦村的地方,以缓解无法回到她身边的无垠孤独。”通过在字里行间对“麦村”的细致描画来排遣对故乡的思念。于是,就有了这部《故乡那么辽阔,为何还要远行》非虚构散文集。
全书以端午、夏至、中秋、冬至、立春、清明等六个重要的岁时节气为节点,通过对麦村的翔实记录,勾勒出故土之美。王选说他有意识地在逢年过节时回到麦村,“传统节日更能凸显一座村庄的特性和价值。”书中以不同的节气将麦村的年岁往复支撑起来,又用点滴具体的仪式、人物、地点、事件充实作为记忆的麦村。文字间流淌着对家庭、亲情的深深眷恋,读者在文字中与作者一同追寻岁月的足迹。
这不是王选第一次写家乡,从2014年首次出版《南城根》至今,他出版的6部作品都以故乡为母题,并不断地挖掘。“我就是爱着那片土地,死心塌地,故乡是时光的见证者。”这是一个85后对故乡的隐秘心声,以此献给离开故乡和回到故乡的年轻一代。王选以独特的视角展现了故土的历史、人文、自然,勾勒出岁月的痕迹。
作为一个异乡漂泊者,作者对生命和亲情进行了深刻的思考。透露出对生命、家庭和未来的深切思索,使读者陷入对自己人生的沉思。比如《旧时端午》记述了儿时端午习俗:在门口插柳条,用彩线编手款;《中秋月,人间事》里的麦村人会在农历八月十五前赶大集,在中秋当天包一顿扁食……麦村人用自己独特的风俗仪式和风味吃食来迎接一年中重要的节气。而越是有“特性和价值”的东西,在它们更迭消逝的时候,越能引发人们的思索。记忆中关于节气的仪式片段,像一片片破碎的明镜,组合起来照见回不去的故乡。
王选文风独特,将故土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充满着对家园的眷恋,每一个细节都被赋予了情感的深度。在《换瓜》文中,作者以儿童视角,把从水里捞瓜、杀瓜的操作,以及和玩伴“偷瓜”的刺激场面生动地描绘出来;《东去与归来》又以一个城市人的眼光审视和处理生活的问题,他会以其在城市生活的经验给母亲指路,也看见了母亲的脆弱,文中更多地呈现作者的反思意识;《瓢熟了》一文,王选和妻子回乡摘草莓,反思追问是什么不断为物品的价值属性升格,却逐渐掩盖自然和人情的地位。将麦村事讲得精彩,给读者提供了从文本到现实生活的多种思考。文中多次以其家人为主角将故事徐徐展开,在共同分享的儿时家园中,处处充满着真实的现场冲击和情感体验。
书中还写到现在的故乡已经没有太多的人住了,很多房子都空了。这些年无论老少都削尖脑袋进城,年轻人在城里买房定居了,父辈们外出打工只想挣的钱给儿女在城里买房。故乡已经人烟稀少,荒草丛生。确实如此,故乡不同但却相似,人情仿佛体会相通。为了谋生不得不在异乡漂泊的年轻一代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故乡有了温润的感悟,有了深切的思念,有了更多的怀念。
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徐则臣评价《故乡那么辽阔,为何还要远行》:“虽只书写了一个普通村庄的日常和黄昏,却是乡土大地上万千村庄的背影、横切面和断代史。王选笔下的麦村,透视出的是一代离乡人挥之不去的乡土情结。”远行的人们虽然已经很难真正意义上地回到故乡,但是故乡的一草一木,还有那一张张亲切朴素的面孔,都已经化作了我们生命经验的烙印,不可磨灭。
在当下中国,几乎没有人的故乡没有“沦陷”,每个人都成了故乡的“异乡人”。对离乡者而言,故乡是温暖而又复杂的所在,有着难舍的岁月记忆与情感留恋,返乡后才发现自己作为离乡者,与故乡早已格格不入,故乡人已将其视为“异乡人”。作者发现了当代中国人面对故乡普遍的情感困境,只有离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你才能爱得起她,才能回头去书写她。其实,故乡是一个人的源头、血脉、根系,是童年、亲情、乡愁的盛放之处,更是一个人的血地或埋葬之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每个人的故乡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地方,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不受空间和时间限制,这心情一经唤起,就是你已经回到故乡。(孙功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