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衡礼
孩提时,过年如果能收到两角的压岁钱,我就已经很满足了。闻了许久纸币散发出来的新钞味后,才把钱小心收入裤兜里,一分也舍不得拿出来花。稍大一些,过年时,我会批发几大把甘蔗到村路上去卖,赚到的钱除了用来交学费,余下的便全部交给母亲,母亲肯定的眼神令我颇有一番成就感。现在,过年是扛着大包、小包,坐上一辆小车舒舒服服地回家,却总有一缕愁思萦绕在我的心头。
不经意间想起,1995年的春节,父母亲正在忙着做年夜饭,“来来来,看镜头!”我用傻瓜相机留住了那年的时光,却没能留住我的父亲,这也是我一生的遗憾。
腊月三十就是过年了,也就是过“大年”。从我开始记事起,家里的年夜饭基本上是父亲在做。印象中,以前过年是有很多讲究的,比如在这一天,猪头皮必须是主菜(可能是因为当时太穷,买不起猪肉)。
做猪头皮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有很大文章。烧猪头皮时,因为猪头、猪耳上有很多毛,父亲便先用烧红的钳子一点点地烧掉上面的毛,之后再经过几次涮洗就干净了。这时,再用酱油、胡椒粉在它的表面反复涂刷,使其能够均匀入味,最后就用慢火烧几个小时,直到满屋飘香。猪头皮烧好后,就要先敬奉祖先。父亲用盆把猪头的嘴朝天放置起来,再奉上双凤白酒,点上三炷香,两支蜡烛,祈求家人平平安安。
然后就可以继续做年夜饭了。父亲把烧制好的猪头皮撕下来,切成几大片,把好的部分留到正月里来招待来访的亲戚,家里人的年夜饭就只吃其中最差的部分。还有锅里煮的,当然就是土鸡了,而且还是大公鸡。以前,客家人吃鸡是很有规矩的,鸡的头、脚、翼、尾是一定要留到过了年才可以吃的。之后再炒盘米粉、青菜,完整的年夜饭就做好了。
当然,年夜饭肯定离不开酒。旧时,每家每户都是喝自酿的客家娘酒过年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完了年夜饭,这一年也就算过完了。从早上七八点开始准备,到下午2点多吃完饭,整个过程持续了六七个小时,仿佛过了一个完整的年(就时间而言,“年夜饭”其实是“年午饭”,表达的都是“团圆饭”的意义)。
过年对我来说,就像一幕幕电影片段,在我眼前不断回放。过年,意味着团圆,尤其是对那些分散在各地的子女来说,能够一起回家团聚是一种幸福。美丽又迷人的乡愁,它如同一辆时光列车,在父辈、我辈、子侄辈之间迅速穿梭,没有“这一站”,只有“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