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静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我于温暖灯光下,看听说了许久的《浮生六记》。
《浮生六记》的“浮生”二字,取自唐朝浪漫派诗人李白一首《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中句子“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苏轼有“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曹操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古人对于人生的探讨,真可以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般无止境。《浮生六记》作者沈复是用纪实的写法,把家庭琐事、市井生活娓娓道来,所以成为经典。仅存四卷《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我手上这本是张佳玮的译文和沈复原文的双版本。
然后,记住了芸。
“削肩膀,长脖颈,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唯有两齿微微露出。”寥寥几笔,一个平平常常犹如自家姐妹的女子形象跃然纸上。芸的蕙质兰心、风雅感性而又安静沉稳,在夫君沈复的笔下再现。芸早年丧父,独自靠女红养活母亲和弟弟,还担负弟弟求学的费用,自己一边养家一边自学读书认字,婚后夫唱妇随,谈诗论书,赏月饮酒。林语堂先生说芸是“中国文学中一个最可爱的女人”。我读着《闺房记乐》,眼前是芸女扮男装看庙会、雇馄饨担子为夫君温酒、七夕与夫君赏月的场景。特别是其中一段——等我回到家中,去母亲处问过安,回自己房间,芸站起相迎,我俩执手相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两人的魂魄,恍恍然化为烟雾,耳中豁然响了一下,都感觉不到自己了。这个“耳中豁然响了一下”的细节,没体会的人是真不知道的,太贴切了!我赶紧翻翻沈复原文——及抵家,吾母处问安毕,入房,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还好还好,在男尊女卑的社会背景下,芸得夫君如此深情,不枉此生了。
《闺房记乐》中还有一处,是这样写的——以后哪年,当于郎君在这里造个房子,绕着屋买十亩菜园,招来仆人仆妇种植瓜果蔬菜,来供给日常家用。郎君画画,我来刺绣,当作品诗饮酒的资费。当时也不觉得有什么隐忍,及看到《坎坷记愁》中他们所经受的种种困窘,甚至居无定所,骨肉分离,再想起芸这段话,突然很心疼芸。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子,在一个除了丈夫疼爱之外似乎并不怎么友好的家庭里生活着实不易,况丈夫三两年无业,米粮无继,却时常放意浪游,大兴诗会。芸对明天的期望是——只要粗茶淡饭就好,和夫君过最简单的日子。《闲情记趣》里,芸的诸多小妙招,比如把茶叶放在荷花心,动手做活花瓶,自己做竹帘,为夫君置备小酌器具——梅花盒等,这是费了多少思量,才于贫寒日子中经营出清暖的味道。直至郁郁而病终,芸的心愿还是没有实现。
《浪游记快》我粗略看过。因为芸已不在了。游历,关键的不是风景,是身边的人。看书也是。
书不厚,读完很容易。记述太真实,放下不容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太过于真实的生活里,鸡零狗碎,斯文扫地。还好夫妻相爱,苦中作乐,把困顿不堪的日子过出了闲散风雅的味道。
《浮生六记》的亮点是——唯其真实,所以经典。只是,就像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我倒是情愿翻开这本书时,多点记乐,少说记愁,阳光灿烂,春暖花开。这样的话,芸或许会感觉温暖一点。又或者,我还没翻开过,权当《浮生六记》只是听说。
希望再读时,会有不一样感悟,就像世人一读再读的《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