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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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版:世相
2023年12月3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我的“契嬷”

●陈泽漫

时光匆匆,转眼已经到了年尾,日子正一点一点往前走,我们也在不断向前走。可是,我的亲人——契嬷,却被永远留在了2023年的尾巴里。

在潮汕话中“契”就是干的意思,因为她是我爸爸的干妈妈,所以“契嬷”就是我的干嬷嬷。爸爸是家里嬷嬷(潮汕人称奶奶、外婆均为嬷嬷)生大姑后相隔十来年再生的孩子,所以被异常看重和疼爱,小时候给人算命,说爸爸八字偏大,要认多一对父母才能够利于原家庭的发展。于是在一个下午,烈日当空,嬷嬷弯着腰一把又一把地把秧苗插进泥土里时,随意地跟同样在田里劳作的“契嬷”说起此事,“契嬷”乐开了花,高声呼道:“那来给我做仔呗!”就这样,爸爸拥有了另一对父母。

“契嬷”认爸爸做孩子,是真的视如己出。“契嬷”其实家里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但是“契嬷”是老一辈思想,信奉多子多福,想着白白捡多一个儿子,是大好事。虽然爸爸还是在原来家庭中生活,但是也得到了“契嬷”一家子的照顾。“契嬷”家庭条件还不错,和爸爸原来贫寒家庭结交,没有什么便宜好占。“契嬷”在奶奶应下来说可以做爸爸的干妈妈之后,还专门去找先生挑选了一个好日子,然后给爸爸买了很多新衣服和首饰,再带到“契公”家的祖宗牌位前拜见祖宗。在这仪式过后,“契嬷”就更加倾尽所有地宠爱爸爸。

正所谓:“小孩的行为看大人。”由于“契嬷”特别重视爸爸,所以她的两个儿子面对这个白来的弟弟也异常疼爱,那时候,“契嬷”的两个儿子已经到了弱冠明事理之年,所以懂得如何好好照顾这个年仅十岁的弟弟。只要有空,他们就会轮流来接送爸爸上下学,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也总会给爸爸留着。一来二去,“契嬷”和“契公”就渐渐忘记了爸爸并非他们的亲生子。爸爸对这个新家庭的成员们也是看成自己家里人,对着他们“爸爸”“妈妈”“大哥”和“二哥”地喊着,久而久之,“契嬷”也就成为了爸爸的妈妈了,于是,也顺理成章成为了我的嬷嬷,为了便于与家里嬷嬷区分,我们总在私底下喊她“契嬷”。

记忆中有“契嬷”存在是我十几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刚刚从深圳回来,妈妈说:“好不容易回来,赶紧去看看‘契嬷’。”我随着妈妈到“契嬷”家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佝偻着背、七十多岁的老妇人。妈妈进门喊了句“妈妈”,“契嬷”转过身子来,她脸上没有多少皱纹和斑点,却满头银发。“契嬷”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笑起来显得格外慈祥和善。她看见我,蹒跚着向我走来,乐呵呵地说:“妹,你来啦!”我也喊了句“嬷嬷”,于是她转身到厨房里拿出很多饼干和水果,堆放到桌子上,叫我赶紧拿去吃。小时候我家条件不好,所以她给我的那些零食,让我印象深刻。“契嬷”的亲生孩子发展得都不错,经常会买一些价格不菲的零食给她,所以每次我过去,她都会挑选一些给我带回家。妈妈每次都会买些零碎的食物去孝敬“契嬷”,但是每次“契嬷”都没有收,还在家里搜罗一堆其他的东西给妈妈带回家。

小时候每逢过年,爸爸妈妈在经济再拮据之时,也会给“契嬷”拿红包,虽然只是80或者100元。但每次爸妈拿红包给“契嬷”,“契嬷”总会先收下来,拆开,再分成四个给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人。我家经济状况好起来后,爸爸妈妈拿钱给“契嬷”,她还是不肯收下,总是变着法子还给爸爸妈妈。除非爸爸妈妈“扔”下红包立马跑走,她才不得不收下。

我一直都很喜欢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忘记了,这是一位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一旦有时间,也总会相约着到“契嬷”家去看望她。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契嬷”她是见外了,所以不敢收这个白来儿子的东西。后来有一次,我给她东西她又推着要还给我时,我假装生气说:“我是不是你孙,如果不是,你就别收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来就好,不用拿东西,我未曾生养过你爸爸,他却总是亲切地喊我‘妈妈’,后来又生你们,来喊我嬷嬷。这样已经很好了,哪里还可以收东西呢!”听了她的话,我才明白,原来她是出于知足和疼爱爸爸才不肯多拿爸爸一分钱一点东西。

“契嬷”今年将近90了,一直以来也算作是身体康健,直到去年才经常听爸爸妈妈说她身体不好,时常卧床,叫我们要多去看看。虽然我心里清楚那糟糕的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是在得知消息后,我还是忍不住流泪。在童年呵护着我们成长的那些和蔼的老人家,怎么一个个渐渐地离开了呢?我也明白,唯有乐观面对生活,方能对得起那些时常牵挂着我们、却早已远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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