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满红
20世纪50年代初,我家店铺在梅城梅正路。我儿时伙伴不少,有个叫阿善的,我俩常结伴游玩。
一天来到东郊东山岃后坡岗上的千佛塔,红柱绿瓦的八角形护塔,内有方铁塔,每面铸有大小佛像。佛敛袖盘脚坐在莲花之上。我说,有1000个佛像吧?他说,那数一下吧。我俩共数一面。一面250个,4面,总共有千佛。
我俩还爬上金山顶。金山顶孤峰独立,是全城最高点。山顶有七贤亭。凭栏远眺,全城景物历历在目。山腰有梅县图书馆。馆后面有好多棵高大的梧桐树。我们会捡掉落在草地上的桐子,用石头砸开,果肉油而香,边吃边相视而笑。
我俩还会过梅江桥,在河边沙滩上,用小手挖井。水不一会就渗进来,澄澈。
我家对面是汤家祠,大门外是个大禾坪。常有耍把戏的来卖药膏丸散。为了吸引人围观,敲锣打鼓后,先做些把戏(魔术),再放幻灯——大人们叫作“土电影”。我对幻灯感兴趣,冒出个念头,自己做一个!于是,找来四块尺来长、宽三四寸的木板,用钉子钉上,放盏煤油灯作光源。大姐刚好回来,我有点得意,要显摆。把机子在柜子上放好后,点上煤油灯,把一块写有“大”字的玻璃片放在机口,对着白色墙壁,说:“阿姐,我放幻灯给你看!”她有点好奇,凑上前来。想不到,煤油灯远远不够光亮,玻璃片上的“大”字映不出。大姐二话不说,给我一个“刮凿”(屈指打头部)。我灰溜溜收起幻灯。第二天早饭后,我找阿善。梅正路店铺一间连着一间。我家店铺离他家店铺近百米。见了阿善,我把自制幻灯,却挨了大姐一刮凿的事说了。他摸摸我的头,说,还痛吗?我摇摇头。他笑了笑,说人家耍把戏的幻灯,用的是汽灯,当然够亮,煤油灯光太暗了……可是,我家哪有汽灯?当年,家家店铺点的都是煤油灯。他想了一下,没说什么,我也只得回到自家的店里。
第二天,他来到我家,带了一个洋锡皮焊制的小方匣。里面装了电珠。两节电池的木匣子,有电线连同电珠。他把带来的两节电池,压在匣子里,电珠马上亮了。我把原来写上“大”字的玻璃片贴在匣口,墙壁上立马显出清晰的“大”字,我高兴得不得了,“幻灯!幻灯!”我问他什么地方弄来的,他说,他家店铺斜对面有个打洋锡店,他叫师傅焊制的。“你有钱?”他坦然说:“父亲平时有零花钱给我,积攒起来的。”
没过几天,我用玻璃片蒙在小人书上描画,画人、画鸟、画花。一尺见方的玻璃片上下两行可画八幅。晚上,到汤家祠巷口,邀小伙伴们来看幻灯。我站在距墙壁不到一米的地方开机,小伙伴们看得津津有味。从此,幻灯成了汤家祠小伙伴们的土电影,时不时催我放。我不断画画,掀起一股“文化热”。后来,我找到阿善,要把机还给他。他说,你保管,你开,你和汤家祠的伙伴更玩得来。
张家在河边,与现在的客家博物馆一带相对。天气炎热,他会邀我去那儿游泳。中午,他会在家里用柴火煲猪肉粥。米是我带的,猪肉他买,两人共吃,香喷喷的。一次,我俩又到河边游泳。想不到,我被卷入深潭,整个身子没进去。里面的漩涡力头大,把我卷得直打转转。我害怕极了。这时,只听见他在岸边大喊:“阿满!阿满!把手伸出来! 把手伸出来!”我把手伸出水面,他抓住岸边的草丛,一把拉我上来。事后想起来,还有点后怕。幸好他出手相救,如果他去喊大人,那就迟了。中午,我俩还是吃猪肉粥,香喷喷。
为避免意外再发生,我俩不再去游泳。他买了皮球,和小伙伴们踢着玩。我们又有了新的乐子。
一两年后,我家迁到小花园公租店铺。他家也搬回张屋了。从此,不再在一块。
小学、中学,我俩都不同校。20世纪60年代初,高中毕业,他考上了上海一间大学理工科,毕业后在上海立业成家。
我调回家乡工作。假日,有时会到他家门口的村道漫步。河水清清,对他的怀念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