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

《静》是沈从文先生的一篇短篇小说。故事讲述的是战乱时期、一个平凡人家，家中几个“脊梁”远在军中服役，老小妇幼只好躲到一个偏远的小镇，一边生活一边等候团圆。这期间，病的病，而前方的三个男人却又杳无音信……只有少不更事的岳珉和北生，一如既往地陶醉在自然风光中，延续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作者塑造了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孩子，还以平静而优美的笔触，描绘了一幅迷人的画卷：晴朗的天，鲜嫩的草，悠悠的河水，盛开的桃花，飘荡的风筝……这些铺陈，与以往其他描写战争年代的作品有所不同，字里行间，没有硝烟弥漫的火药味，没有枪林弹雨的厮杀声，也没有断臂残肢的血淋淋，看到的只是静穆和美丽。然而，作者巧妙地利用这些静谧和寻常，进行“喻象性”的技术处理，从而深刻而含蓄地反映出动荡下的子民，貌似寂静而隐伏着的惶惶不安与牵肠挂肚。

“风筝”自古以来有其特有的文化魅力，象征人们追求幸福、向往自由的精神内涵。文中反复出现“风筝”，如“女孩岳珉抬起头来，果然从天井里也可以望到一个高高的风筝，如同一个喝醉了的巡警，偏偏斜斜地滑过去，隐隐约约还看到一截白线，很长的在空中摇摆。”如“岳珉和北生上了晒楼，数天上大大小小的风筝。”“坪里也有三个人坐在大石头上放风筝。”“小尼姑又望了一阵天上的风筝，才从容不迫地从菜篮里拿出一大束青菜。”“岳珉望到一个从城里不知谁处飘来的脱线风筝，在头上高空里斜斜地溜过去……”作者借用“风筝”，营造出那些饱受战乱之苦却又无援无助的人们对自由、平静的期盼。

风筝不过是以竹篾、纸、线等制作的物体，不可能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它终究是单薄的脆弱体，尽管在天气晴好时，可以在蓝天下自由地飞出美丽的线条：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有弯有曲，有深有浅，不必担心疾风暴雨的肆虐。但，在狂风席卷而来，暴雨浇淋于身时，它们终究难逃一劫，成为灾难的牺牲品。作者笔下这一家的生活正如风筝一般，倘若生活在太平盛世，完全可以享受男耕女织、含饴弄孙的人间之事，即便是粗茶淡饭，也为这人间烟火和至味清欢。文中的“脱线风筝”，大概是作者用来进一步表达这一家人失去精神寄托后的隐喻。他们明白，眼前这个避难的小镇很美，但不过是临时的一个栖身之所，并非他们要找的团圆之地。他们还清醒地意识到，即使亲人们再热切期盼，团圆于他们来说是那么遥远和渺茫，困惑于战火纷飞、刀光剑影中的他们，是生是死？能不能回来？什么时间能回来？恰如空中脱线的风筝，摇摇欲坠、捉摸不透、随时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