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栋

当我还是一个对知识抱有强烈渴望，但身边图书资源又极度匮乏的少年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一本厚厚的《丰顺县志》。翻开它，就像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它带我走出了村庄，神游了丰顺。也就从那时起，少年的我对“万江古庙可留皇”的留隍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初见留隍时，只见街道狭长，店铺林立，商品种类丰富，碧翠的韩江穿城而过，波光潋滟，宽阔处足有数百米。留隍大桥横卧江面，贯通两岸街道和村庄。而江面上，早已不见航运时代的渡船。

再见留隍时，我和一众文友来到一个庵坑渡口。只见蓝天白云下，江水平静如镜，两岸青山层叠，密林绿遍天际，花儿烂漫夹岸，鸥鸟翱翔江面。我们登上一艘十来米长的铁壳轮机船，小船晃荡，我心悠扬。我知道家乡的河水在汇入大海前必流经这里，于是对这片江水便有了天然的亲近感。初秋依然酷热，直想跳入江水的怀抱。

艄公是一个五十来岁操着浓重潮汕口音的男子，精瘦黝黑，他将带我们体验一次横渡。只见他轻快地解开缆绳，握住一根木棍，用力撑渡，然后穿过甲板客舱里兴奋好奇的人群，开启机舱的电机马达，船便突、突、突地破开水面向前驶去。

当船驶离岸边，随船远行的人与岸边等待的人，便生发了离别的之感。那一刻，这个简易的渡口，仿佛就是那个见证了很多离别很多出发的港口，我仿佛感受了数以千万计的潮客先辈们下南洋到海外谋生的不舍和无奈之情，仿佛也感受到了一个个汉子背后留守家乡的父母妻儿的苦苦等待。那是一个特殊的时代背景，那是一个远去的时光故事。

船航行在宽阔的江面上，江风拂面，文友们站在甲板上，靠在船舷上，或坐在船舱里，激动地感受船在江中、人在船上的美景。破浪前行的晃荡中，我仿佛看到了百舸争流，船只南来北往的热闹景象，从北边客家地区驶来的船只载满了水泥木炭和山货，从南边潮汕地区驶去的货船则装满了潮汕菜脯咸菜和豆酱。又或者是从上游顺流而下飘来的杉排和竹排，又或者是穿行其中的捕捞渔获的小船。或者简易的梭子，或者豪华的轮船，或者帆船，或者人力摇橹。畅想间，竟对未能亲历这段历史，而颇感遗憾。

突然，江面落起了雨，雨水打在江面上，跳起豆大的水珠，江面很快泛起一层薄雾，船在风雨中前行，发动机的突突声与雨打韩江的撞击声杂糅，是我从未经历过的感受，不觉慌张，直觉奇特。风起浪涌雨密间，艄公依旧悠然自定地站在船头把着舵杆，有文友提议提前上岸，于是艄公调转了船身，直奔渡口而去。待我们从船舱鱼贯而出，收拾轮渡的心情，天又很快放晴，仿佛这场雨，只是为了让我们感受船行江中的风雨。

随着陆运体系的发达，韩江水道的很多渡船都已停摆了，而这个简易渡口的渡船，恰好给了乡愁一个很好的去处。风雨轮渡中，我似乎对这片传奇的土地，善于创造奇迹的留隍人，有了一些感悟，那便是悠悠韩江水的开阔，航运出海的便利，不惧风雨的魄力，同舟共济的凝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