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古,原是一种文体,通俗地讲,就是仿效古人的风格形式进行诗文创作。如汉代的辞赋家扬雄曾经拟《易》作《太玄》,拟《论语》作《法言》;唐代的大诗人李白亦曾写有《拟古十二首》,或感慨,或嗟叹,深得《古诗十九首》的精髓。其余的知名诗人、作家,如陆机、陶潜、鲍照、王融、米芾等等,也都尝试过“拟古”的诗文帖子。这种写作方式之所以能够得到大家们的青睐,显然是有其特别之处的。读完林文月的同名文集,你定会深以为然。
出生于20世纪三十年代的林文月是一名学者、翻译家、散文家,由她创作的《京都一年》《交谈》《回首》《饮膳札记》等散文作品,文字清新自然,像林中的鸟鸣虫唱,像家人间对坐闲聊,乍看甚是寻常,须臾即忘,实则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叩开心扉,进入到了你的心里。
不过,林文月对此似乎并不满足,而是在内容和形式上努力求新求变,于是便有了《拟古》。诗可以拟古,散文当然也能。虽然文言文改作了白话文,时间也从遥远的从前拉近到作者记忆够得到的距离,但透过林文月所“拟”的文字,我们还是能看到“古”的样子。今与古,现在与从前,或形似,或神似,或情似,隔着纸张互相较量,又互相关联。
跟前人不同,林文月仿效的对象并不全是古人,也有现当代作家,如萧红、傅雷、台静农等,甚至不全是中国人,还有国外的,如清少纳言、Laura Call Carr等。这一点,她在序言里有明确的阐述:“今日拟古,当然不必设限在遥远的古代。我所取拟的目标,是已作古的作家风范;而且就自己的阅读经验言之,也不必单取中文;是以我的散文拟古,可以包括古今中外,在比较广大的时空中选择对象。”由此可知,此处的“古”是一种借鉴的范式,也是一个对标的参照物,独独不是生搬硬套。换句话来说,作者不曾因此束缚了表达。
就内容而言,《拟古》一书共收录了十四篇文章,依次分别是拟《枕草子》的《香港八日草》,拟《呼兰河传》的《江湾路忆往》,拟My Life at Fort Ross的《往事》,拟《傅雷家书》的三篇——《给儿子的信》《给女儿的信》《给儿女的信》,拟《洛阳伽蓝记》的二篇——《平泉伽蓝记》《罗斯堡教堂》,拟《东坡志林》的《散文六则》,拟《我与老舍与酒》的《饮酒及与饮酒相关的记忆》,拟《龙坡杂文》的《伤逝》,拟六朝代作诗赋的《你终于走了,孩子》,拟《漂鸟集》的《有所思》,拟《园丁集》的《无题》。除了作者的“拟古”,毎篇文章的最后,还附上了摹拟对象的部分片段。这便使得读者虽只读了十四篇文章,所得却远不止于这十四篇。
明眼人当可看得出来,作者不为拟古而拟古,她不过是借着别人的模板,讲着自己的故事。她写亲情,写友情,写师长,写故旧,写不相干的人——欢喜时,春光明媚;伤心处,草木悲秋……一阵风吹来,纸上逸散的除了墨香,尽是人的情感。尤其那一篇《你终于走了,孩子》,是作者在父亲住院期间探望照料之余听闻的故事,因有所感,便如六朝诗人试作“代某人笺”,将自己想象成那个悲苦的母亲,写下数千言,当真可称得上是“语语沉痛”。
好的散文,不在辞藻的华丽,而在“其情也真,其意也切”。林文月,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不错的范本。(潘玉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