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琼珍

溪丰东路的那一片浓荫，过滤了夏的燥热，纵使隔着车窗，也能感受到沁人的凉意。六月的阳光还是不甘心的，它透过密密匝匝的叶片，在深色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很白很亮，像是下了一路稀疏的雪花；光影随着叶片的晃动变换着形状，掠过车窗，有一种玄幻的美。

今天是“芒种”，时光流转之际，北方麦黄，江南梅熟。收音机里正传递着河南麦收的繁忙景象。从现场记者激情澎湃的语调里，我似乎看到大片大片金黄的麦浪随风翻涌，饱满的麦粒儿头上顶着刺，汇成一条金色的河流，源源淌过频道，向每一位听众传递丰收的喜悦。“芒种忙、忙着种”，再过一阵子，就到南方一年中最忙的季节了。人们要抢收的不仅仅是早稻，还有花生玉米大豆，然后马不停蹄地赶着播种的也不仅仅是晚稻。他们更是要分出精力来在阳光下悉心照料收回来的作物们。六月里，农作物像有三头六臂似的疯长着，农人们更是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收拾它们。如果不讲究工作效率的话，我更喜欢以前的那种农忙景象，田间地头洒满了大人小孩，热闹极了。

又是一年高考季。我不知道选定的高考日子是否与“芒种”节气的蕴意有一定的关联，我只知道，对于高考的莘莘学子来说，这将是他们人生的一个收获季，十几年寒窗苦读，将通过这一刻去验证。相对于高考的紧张和对考试成绩的期待，我更愿意把它看作是对学子们的神圣洗礼。这是因为时隔八年，让我印象犹深的并不是儿子的高考成绩，而是在高考的前一天傍晚，儿子历经三天的高烧终于退下了，我陪他在雨后初霁的小区花园里散步那种由感恩而衍生的喜悦心境。在这样一个季节里，孩子们将会尝尽考完后突然的既不狂喜也不失落的空白，成绩出来以后预料内外的悲与喜，即将走向另一段征程的期待和茫然。不论任何一种形态，都将是他们人生节点中一种最特别的收获。

我赶着去给爸爸办理出院手续。爸爸躲过第一次的新冠袭击，却未能幸免这一次的“查漏补缺”。因为有着呼吸道的基础病，一直让我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肺炎君找上了他。爸爸住院期间表现极佳，乖乖接受各种检查和治疗，与医院的配合达到了天衣无缝的程度；自带体温计，测体温次数是医院的两倍；把我喂的每一汤匙食物都吃得津津有味。鉴于爸爸的极佳表现，我可以腾出来帮助51床的杨叔按铃换吊瓶，扶他起来站一站，因为他那同样“阳”了的老伴一边要照顾他，一边要回去煮饭；可以推着50床的曾叔去做CT，在他出现紧急状况时回来呼叫护士，因为他的女儿除了照顾他还要顾及两个幼小的孩子，只能在中午的时候才能过来一会儿。等他们的状态明显好转了，我坐在病床边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讲身边的故事，讲生活的不易，讲社会的多面性。像商量好了似的，他们一同进的院，一同办理出院手续，一同走进电梯。他们在电梯里紧紧握手，我和他们的家属握手。此刻，我的眼睛湿润了，胸腔里有一种鼓胀的酸痛感。这一段小小的经历，对于爸爸，对于我，都是一种别样的人生际遇，我们都会把它们当作另外一种收获。

每一年的六月里都有“芒种”，每一年的六月都有收割，只是这一茬不是那一茬；每一年的六月都有高考，只是这一批考生不是去年的那一批；每一年的六月都有父亲节，唯愿未来的六月，爸爸是健康平安的。

稻谷熟了一茬又一茬；考生换了一批又一批；那个病房里的病人，进进又出出。关于六月收获的话题，在更迭中延续，在延续中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