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国敦

每次脑海里勾勒起与父亲的种种交集，心中不由得又增加了对父亲的思念，一种莫名的悲痛突然涌上心头。岁月静走，终于明白，“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上天还是会眷顾有缘人。父亲平时比较喜欢使唤我完成家里的一些杂活，很少叫上兄长他们。然，父亲离世时的那一刻，也等着让我送终。耄耋之年的父亲，因为摔了一跤，走路不便，需要卧床休养几天。正好，我参与疫情防控结束后，被安排在老家隔离观察，晚上便有时间照看父亲。直到第五天的凌晨，父亲睡得不是很安稳，呼吸急促，感觉很吃力。我走上前注视着父亲，流水般的岁月无情地在他那绛紫色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头发显得异常凌乱。一会，父亲突然醒来，看着我，声音低沉、无力地说：“想要喝粥。”他喝完粥后又说：“想要洗澡。”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为父亲洗澡搓背，也是最后一次。父亲的反常举动，让我顿感不安。洗完澡后，父亲的头伏在我的肩膀上，父子俩互抱着，一步一步地移到床前。这一刻，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的同时，又让我体会了生死离别撕心裂肺的人生滋味。刚移到床边，突然感觉到父亲的手不再用力抱我，瞬间从我的肩膀上滑下，顿时，头顶一阵阴凉，惊慌失措中紧紧拥抱着父亲。人老了都有寿终正寝之日，但是没想到噩耗来得这么快。此时，整个世间都是昏暗的。我双膝跪在床前，大声哭喊着：“爸……爸……”无论我如何哭喊，父亲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在我的拥抱中撒手人寰，八十四个人生春秋戛然而止，安详而去。父亲突然离世，猝不及防，让我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愧疚，至今难以释怀……

翻开父亲抽屉里陈旧的笔记本，里面详细记着每天的开销，某年某月某日有谁来探望，都有谁给了利市等等；打开橱柜，里面保存着父亲生前买的茶叶，茶叶罐上贴着茶叶的年份品种；解开冰箱里用保鲜袋系紧的滋补药材，里面都有一个小纸条写着：当归、枸杞、莲子、百合等。虽然字体歪斜不正，但也足以说明父亲的细心和认真。一遍又一遍地看父亲留下的真迹，直至泪水湿润眼眶。

父爱，是世界上最厚重而深沉的情感。由于父亲的缺席，家已经不完整了，我也成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往年的除夕年夜饭，父亲与母亲两位老人都坐在最上座，一家人其乐融融；2023年这顿年夜饭，那两个上座，现在只有妈妈自己一个人低着头沉默不语地坐着，另一个上座虚席以待。想起曾经相濡以沫一生的两位老人，现在孤单一个……这顿饭，吃下的一半是饭，一半是泪水。

父亲走了半年多，老家还温存着父亲的爱。每次回去，感觉父亲正在客厅教导一群儿孙，讲述他那段年久的沧桑；忽而感觉他还守在房间里，静静地研读报纸；时而感觉父亲又在厨房窗台前静静地看着我们炒菜；每每夜幕降临，貌似远处有一个父亲的身影，倚着竹竿子缓缓走回家；特别是夜不能寐时，脑海里又像是在放电影，回放着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当播放到父亲离开我们的最后那一幕时，我仍然泣不成声。

“欲翠青山起父茔，难别盛世舍亲情。从此漫步重霄九，再见音容梦几更。”感激缘分分配了一场精彩的父子相逢，让我们共同度过了生命中那一段岁月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