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莉
三月的春风吹拂着江南的大地,脚步虽轻盈,还是惊动了蛰伏的生灵,万物正蒙眬着双眼,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转而重回那个漫长的梦。从东方早早醒来的太阳此时也来凑热闹,一会如母亲般轻抚孩子熟睡的脸,一会又如轻功甚高的垂髫小儿在石窟河面展示凌波微步,漾出潋滟波光。玩得尽兴时突然腾空一跃,一晃眼脚尖已轻点在逢甲大道两旁高枝上,如猴儿一般上蹿下跳。一番喧闹,枝丫尽情舒展筋骨,河面水波趁势而起,浩浩汤汤。水声惊动了地下的精灵,花儿、草儿、冬日被埋藏的种子都推开了土被,冒出了头;兔子、松鼠、刺猬、蛇等全都从洞穴出来活动。
待大地上的一切生灵全部苏醒,太阳才开始展现真正技法。只见它拿出贮藏一冬的百色盘,不紧不慢持一画笔蘸上一点淡黄绿色,往长空一挥,大地立刻笼上一片嫩绿。接下来便如江边垂钓老翁,哪管垂竿几度,于日晕月升、月落曦驾变化间,不时拨弄色盘,以大地为画布,层层上色,逐步晕染。
及至五月,在太阳这个画师的精心绘制下,大地的色彩已由之前惹人怜爱疼惜的嫩绿,大片浸染成蕴藏蓬勃生机的碧绿色。
你一睁眼,无尽的绿涌进你的双眼,顿觉神清气爽。远处重重叠叠的群山次第向天边延伸,若不是云雾遮挡,想必还能用视线探究绿意是否已蔓延到了天际,直上云霄。收回视线,近处农家的菜园已一片生机勃勃,玉米、花生、番茄、辣椒、豆角等一片青绿。哦,画师许是故意洒下一点红来证明对苋菜的偏爱,只见红苋菜与其他蔬菜共享一份郁郁葱葱,却独享一份“照眼明”。
你可再看,逢甲大道两旁小叶榄仁树的枝丫前些日子还是点点嫩芽,如今已随风摇曳着苍翠。两旁高枝即使被宽阔柏油路隔开,却依旧不停歇地在空中向对方疯狂伸展,待一日清晨,抬头一看,它们的叶已相触在如洗碧空,也许每一阵风过,都悄悄地在我们头顶相互致意。驱车驶于其间,常觉自己如林间的客人,受到了林间精灵最盛情的款待:铺上遮天华盖,每至日起东山或夕阳西下时邀请太阳画师洒下金辉。若漫步于路旁两侧,还有画师随心点缀的各色花卉迎风相候。
跟随着太阳绘下的绿意,我走下那条无名小路,走向那挂满红宝石的桑葚林。太阳在此处着笔是花了些心思的,刚出的桑叶呈黄绿色,老时颜色加深为深绿色,黄绿、深绿参差交杂,不显单调,也不觉繁杂,搭配长条紫红浆果甚是美妙。世人总说“红配绿,赛狗屁”,而太阳是深谙“绿叶红果两相映”的配色之道。走过桑树林,几棵樱花树红花落尽,绿色满枝;而早已被我判为老去的垂榆也染上了绿色,本已光秃秃的伞顶生出几缕细条,这细条不待长到半米便会下垂,不多时便能将绿意连通大地。
我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想去探究这眼前的绿意是否真的被太阳画到了天际。于是一天艳阳高照的中午,我立于了永安桃源洞的点将台上,似被扔进了绿色的染缸里,放眼望去,苍山竞秀,俯瞰沙溪,如翡翠一般的丝带静静流淌。太阳果真是细致入微的大师,没有忘记天地间任何一个角落。此刻我如同拥有成千成万关羽大将的统帅,他们身披绿袍,威武挺拔、气宇轩昂,挺立成巍峨群山,只待我拔剑出鞘,振臂一呼,将士冲霄,雄声虎啸。
我这狐假虎威的行为想必撑不了多久,五月已尽,大自然的画师——太阳又会给六月绘上什么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