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广昌

五十年前事未忘，白头诸母说家常；

指渠堕地呱呱处，老屋西头第四房。

这是1899年黄遵宪52岁时在家写的《己亥杂诗（89首）》第41首诗，诸母说他出生在“老屋西头第四房”。此前他建有荣禄第和人境庐新屋。“老屋”指的是其祖上建的禄善堂、怡怡堂和德赞楼。禄善堂是其十九世高祖黄润（字朴泉，1730-1829）中年所建，占地面积3658平方米，建筑面积2409平方米，有房108间，是一栋三堂六横的大型围龙屋。黄润是一位从小贩起家的开当铺商人，享年百岁，有子八人，五代同堂，清末子孙繁衍至两百口。三栋“老屋”中，禄善堂是建筑时间最早、建筑面积最大的客家豪宅。堂名由翰林宋湘书写，“文革”期间被毁。宋湘，嘉应州白渡人，清朝嘉庆四年（1799）44岁考取进士登翰林，同年10月因父在家病逝而返乡守制三年。假设第二年即1800年请他题写堂名的话，可知禄善堂建成于1800年前后，黄润时年70。怡怡堂为黄润第五子黄学诗（1774-1831）所建。他经商至云南，有子六人。长子际昌捐官任云南嵩明州知州，24岁早逝。第六子为黄遵宪祖父际升，是一位精明练达的典当商人。该屋为一栋三堂二横、占地面积六百多平方米的平房。怡怡堂匾额悬挂于中堂横梁上，为清朝道光二十年（1840年）书法名家何绍基所书，至今犹存。德赞楼亦为学诗主建。黄遵宪《乱后归家》诗云：“一炬成焦土，先人此敝庐（自注：曾王父建筑）。”该屋是土木结构的两层楼房，占地1200平方米，有房62间，清朝咸丰四年（1854）中堂约五分之一被太平军汪海洋部烧毁。黄遵宪时年18岁，十月刚结婚，随家三十口走避大埔、潮州。德赞楼最迟应在学诗去世的1831年前便已开基。逝世后由其夫人李氏续建完成。1865 年前已建成。当时没有起名，因大门两边搭有插旗帜的竹排架，大家便叫它竹排架黄屋或“新屋夸”。遵宪侄女梅顺姑说：“民国30年代，由黄遵庚用李夫人谥号‘德赞’，据字帖字放大为楼名，以纪念李太夫人。”

黄遵宪出生在这三栋“老屋”中哪栋呢？世人有三种不同说法。

一、禄善堂出生说。2019年中华书局出版的林振武等四人编写的《黄遵宪年谱长编》16 页说：“黄遵宪生于嘉应州城东攀桂坊（今梅江区下市）黄屋禄善堂西头第四房”“黄伯权认为是禄善堂，是全屋中最西北角之一间。”

二、德赞楼出生说。黄延盛认为“老屋即德赞楼。”

三、怡怡堂家中出生说。1963年黄遵庚、黄干甫为全国政协写的《黄遵宪生平事迹》说：“黄遵宪生于广东嘉应州（今梅州市）城东门外东街堡攀桂坊的怡怡堂家中。”所说“家中”，说明遵宪父母在怡怡堂已安家。

黄遵庚是遵宪堂弟，1899年遵宪在家讲学，受业者五人中就有遵庚。上述三说者中，他是唯一与遵宪有过交往的人，其说权威可信，却被忽视。

鉴于上述三种不同出生地的说法，2022 年底，笔者走访了住在怡怡堂西横屋第四房的女主人黄翠珍。她1929年生，夫婿沈金成入赘其家，生一男二女。她是黄学诗第六代孙女，也是遵宪堂侄孙女。她说：“母亲告诉我，我住的房间就是遵宪出生的房间。”黄翠珍之说，与黄遵庚、黄干甫“出生在怡怡堂”之说不谋而合。出生地“老屋西头第四房”，与遵宪之说也完全吻合。翠珍之言是最后的活人证。翠珍还说：逢年过节，其母曾帮遵宪母煎蒸食品。翠珍母叫接盛姆，姓谢，生二男三女。

由此可知，遵宪父黄鸿藻（字砚宾，1829年-1891年）在此房间与吴氏完婚，1848年19岁生下遵宪。20岁生遵模，21岁生珍玉，遵宪周岁，曾祖母李太夫人“引与同寝”。（黄遵宪《曾祖母李太夫人述略》）说明李太夫人此时也住在怡怡堂“西头第四房”的上下房间。德赞楼建成后才迁入居住。

遵宪父鸿藻于清咸丰六年丙辰岁（1856）28岁时乡试中举（遵宪时年九岁），举人不派官，德赞楼建成后，从怡怡堂迁入居住，此后遵宪的弟妹三人（遵路、遵楷、碧玉）相继出生。“府君请于先祖，捐资为郎，遂以主事分户部贵州司行走”，1878年改官广西知府。1881年，遵宪34岁，其母吴氏，抵广西梧州省亲，三年后的1883年，母殁于梧州。1891年遵宪44岁，是年二月祖父际升病殁于家，父鸿藻由广西任所奔丧，十二月殁于家。

遵宪《题桐华书屋》楹联说：“刚日读经，柔日读史；东头居弟，西头居兄。”（1939 年王漱薇《梅联最话》）及《人境庐杂咏·七》：“书声墙外过，有弟住东头。”说明遵宪从出生地怡怡堂搬出，入住桐华书屋。该书屋是黄家私塾学堂，为其曾祖黄学诗兴建，坐落在德赞楼后面左侧，1952年倒塌。现在怡怡堂西横屋七间都归翠珍，她在德赞楼也分有房间。

黄遵宪于同治四年（1865）十月18岁时与叶氏结婚，1876 年29 岁中式顺天乡试举人。岁暮随驻日公使大埔何如璋出任驻日参赞，开始了他长达十多年的外交生涯。1891年44岁，特旨赏给三代从一品封典，诰封荣禄大夫。朝廷先后任命他驻德、驻日公使，均未成行。1905年3月28日在家逝世，享年58岁。

（参考资料：《黄伯权传记》《广东嘉应州攀桂坊黄氏家史》《追述黄公度之生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