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杏

这回南天，真让人烦躁。朱老师一早上班的时候，两只黑眼圈大得能吓到人。

朱老师家住甘竹滩附近，乡村记忆伴随了他大半辈子。这一晃眼，他就迎来了教学生涯的最后半年。

“哟，老朱，你这是咋了？”迎面走来的是杨主任，杨主任年龄和朱老师差不多，两人做了半辈子讲台上的战友。

“退休前综合征。睡不好！”朱老师倒也不掩饰，“要不，咱俩下午去溪边游一场？”

杨主任听了连连摆手：“不不不，鱼都不想去钓了，游泳也不要。这几年溪水都脏，早不是我们小时候光屁股下水时的样了。”

“再说了，这不才三月吗？溪水凉着呢。”杨主任转身拐进了办公室。朱老师边说边跟上去：“老杨啊，溪水这几年干净好多了。不骗你，你这是有多久没去过溪边了？”

杨主任有些尴尬地笑了，小心翼翼又不失有点得意地压低声音说：“这不三胎孙子又抱上了吗，这几年我就没闲过。”

说归说，下班后朱老师还是鬼使神差地往溪边走。他仔细看看溪水，确实久不久会有一些废弃的漂浮物从上游而来。他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似乎能放下一根扁担。

事不宜迟。这两天朱老师忙完工作之后，去了几个熟人家喝茶，大部分是像他这种临近退休的老伙伴，想要说动他们和他一起组建个甘竹溪水面治理小分队，专门义务治理水面卫生。

事情倒是办得挺顺利，大家一致推选朱老师做小队长，商量好执行任务的时间后就各自忙碌去了。

这个周末，朱老师带领的甘竹溪水面治理小分队又出发了。小船开出没多远，几个老伙伴正一面吹着微风一面侃大山。哎哟，离溪岸十多米的地方露出了四五个黑脑袋！

才五月头呢，水就这样玩上了？游野泳？朱老师看到后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没少偷偷下甘竹溪游泳，一些小伙伴如果碰上脚抽筋之类的，游着游着人就给游没了。大人们没办法，只好请神婆来喊魂，运气好的偶尔能捞回尸身；运气不好的就连尸身都找不回来，出事的人家就在孩子下水的地方拜祭。这种事想起来就让人后怕！

只喊了三两句，几个玩水的孩子一窝蜂散了，朱老师和几个老伙伴相视一笑。

虽然是初夏，但南方的气温已经挺高。今天的太阳很毒辣，朱老师一面拿着捞网打捞靠近溪边的漂浮物，一面念念有词：“素质！”教书大半辈子，朱老师的口头禅就没改变过。“素质！”每每说完，他就皱起眉头，那准能放下一根扁担！

上午收获颇丰。朱老师他们足足捞到了小半船垃圾，用提前准备好的大胶袋装着，准备回航。

“老朱，快帮忙看看，那是什么？”一位同行伙伴叫起来，朱老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碧绿碧绿的甘竹溪水下，隐约有一条大鱼似的生物在游动。

“海豚？白海豚？”亏得朱老师教书几十年，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但是甘竹溪出现白海豚这一幕他还是不敢相信。

近了，又近了。朱老师摆摆手，让小船不要靠大鱼太近。大鱼很大条，足有两百斤的样子。这回看清楚了，就是海豚。没错，中华白海豚。

大家看了十几分钟，白海豚就在附近的几百米水道活动。它隔几分钟探出头，露出水面呼吸两三次，有时还露出半个身子。大家不敢打扰，悄悄离开了甘竹溪。

虽然几个老伙伴默契地没再提今天的事，但甘竹溪疑似出现白海豚的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大江两岸。想来看热闹的人们、闻风而来的记者，各路想蹭流量的网红蜂拥而至。

“请大家不要围观，不要吓到我们甘竹溪的客人。赶紧散了！”朱老师的水面治理小分队这些天加强了巡逻。

又是一个周末的清早，朱老师正准备上船出发忙碌，杨主任早早等在那了：“朱老师，带上我！”

朝霞染红了甘竹溪。小船在溪面上荡起了阵阵涟漪，一江清水悠然向着大海缓缓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