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菊棣
时值一年芳草绿,又近三月清明时。听父亲讲到清明要去给爷爷扫墓,思绪顿时变得沉重。不知不觉间,爷爷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八年了。这些年,梦里时常出现爷爷的身影,好像他从未离去一样……
爷爷是在2014年中秋前去世的,在这之前他已经中风偏瘫五年了,那五年他受尽了病痛的折磨。中风前两年,他还是会放牛、会耕田、人人称赞身体硬朗的老头,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会安然度过晚年。曾有过几次突然的晕厥,暗示他身体的每况愈下,他都不以为意,直到后来确诊中风,他瘫在床上,半身不遂,疼痛缠绕全身。爷爷难受得不断呻吟。他总叹息:“这样子我宁愿死了。”其实我们都知道,爷爷不是受不了病痛的折磨,他是接受不了自己再也不能自由行走的事实。
爷爷当了一辈子农民,一生贫困,却一生要强。小时候家里拮据,他只读到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但他对学习从不放弃,利用各种途径学习知识,认得很多字,还练了一手好字,对婚丧嫁娶、风俗地理、医药常识都略知一二。所以,每逢村里谁家有丧嫁或者造坟入冢之类的事,都会请他去“指点”一番,而爷爷也总是很乐意为村民服务,帮忙写祭文祝词,从不收人家一分钱,遇上谁家孩子有个小毛小病的,还经常把自己采的草药送给别人。
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却换不来温饱,穷苦生活让爷爷对命运别有一番理解。从小成绩优异的二叔公,是爷爷最大的期望。太公太婆(即曾祖父曾祖母)都过世得早,爷爷十几岁便开始当家,担起养家糊口、供叔公上学的重担。听奶奶讲,她嫁过来的时候,家里一贫如洗,所有能变卖的东西,都换给叔公上学用了,哪怕这样也入不敷出。爷爷每天的工作,就是去深山砍笔直的松木,运到镇上换取一点收入。
有一年,入冬渐寒,叔公在梅城上高中,爷爷徒步了一天一夜,到梅城给叔公送粮食和生活费。看到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弟弟,爷爷赶忙脱下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毛衣给他,自己却只能哆嗦着回家。后来叔公终于不负厚望,考上了重点大学,成为我们家第一位大学生。这对于当时的农村来说,是个不小的新闻。爷爷每次谈及叔公,总是一脸的自豪。
在那个年代,读书是贫苦农民子弟的唯一出路。尽管爷爷的命运无法改变,但他对知识却有着神圣的敬仰。从小到大,爷爷总是苦口婆心教育我们,要好好读书写字,学好文化。小时候,我们三兄妹都贪玩,大晚上也在空地上玩得热火朝天。爷爷拿着竹鞭赶上赶下,硬是把我们赶回了家,然后教我们用毛笔蘸水,对着大红砖练习“上大人,孔乙己”。可是小时候的我们,并不懂爷爷的良苦用心,依旧没心没肺地过完了童年。直到今天我为人师表,却也没有爷爷期待的一手好字和满腹诗书。但时常又想,如果不是爷爷从小严厉,只怕自己现在是更加平庸的一员吧?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爷爷的厚爱无以为报,唯有将这哀思寄予清明,祝愿爷爷在另一个世界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