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影成
我于1959年考上位于潮州的汕头韩山师专(今韩山师范学院),负笈求学,于兹两载,往事如烟,牵萦于心,距今六旬有余,仍历历在目。
那年8月的一天,我从家乡坐电船沿韩江而下,到潮州港后,孤身一人挑着行李,沿西堤路下行,踏上湘子桥,往东走到尽头时,一块上书“汕头韩山师范专科学校”十个大字的牌子便赫然出现在眼前。办理报到手续安顿食住后,开始了大学的生活。
当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学生每月供应27斤大米,一年到头与鱼肉无缘。早上一钵稀粥加一碟榨菜;午、晚餐是一菜一汤,菜都是空心菜一类,见不着一点油花,汤是白开水加青菜汤叶而已。开饭时,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在“饭格”旁,取出自己的“钵饭”,到饭桌上自由组合,八人一席。家境好的,饭钵里会添上地瓜丝芋头丝填充饥肠。寒门弟子,别无他物,只有忍受半饥半饱的份。一次用餐时,突然有几个人簇拥着一位捧着饭钵的同学走到舞台中央,其中一位大声嚷着:同学们看看,这个是偷饭吃的!只见那人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示众”。大声嚷的那位,满嘴叽里呱啦喷出我听不懂的潮州话,约摸过了20分钟才叫他滚下台。在场的同学,有同情的,有不屑的,众说不一。
那年月,工业品和农副产品供应奇缺,什么都要票证。一位同学告诉我,每月家里会寄他几斤粮票,“饥火”烧肠时可以直扑饭店炒粄条。我家吃返销粮,哪有粮票?每月14.5元的助学金,除伙食、日常生活基本需求之外,常常是囊中羞涩。不过,我写字尚可,便利用假日,至教务处刻写讲义,每张得0.25元酬金。老师同情我,常常取出有文图的给我誊刻。最多时,一天可刻十张蜡纸得2.5元收入。每当手攥用辛劳换得的工资时,我会在晚饭后,邀请在金山中学参加师资培训的高中学友,到小店吃2角钱一碗的海菜,以抚慰辘辘饥肠。有时便独自径奔茶楼排队等候,舍5元钱求得不用粮票的饼食。怀里藏掖着饼食,喜悦之情如猎人捕获猎物一样,快步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享用。在当时,这是最奢侈的享受了,一学期也不过是一两次而已。
韩师是自宋以来数百年的老校,师范教育,薪火相传,积淀深厚。我就读的中文科,两年要学十多门专业课程。文科生要多读多写,为的是今日之“厚积”,待明天能“薄发”。纵然食不果腹,阅览室、图书馆却可为我们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作为常客,我常常废寝忘食手不释卷,或精读或细品或浏览经典名著。当然,专业课程无疑是首先要学好的。 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陈哨光老师现代文学的讲课。他对许多名家名篇的分析,都能有条不紊娓娓道来,满满的干货流于唇齿,犹如一股股暖流缓缓地流入心田。
我的宿舍与韩文公祠毗邻,祠侧有门通学校。假日,我常到这座古朴典雅肃穆端庄的殿堂,面对韩公雕像,诵读《师说》,深切感受“传道授业解惑”之真谛,坚定“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的信念,下定践行师道,做合格的人民教师的决心。
时至今日,那校那祠那人那事仍不时从梦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