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毅

数日前，小城下了雪，想着许久之前想做的一件事情至今仍未做，我便循着古人的雅意，前去拜访王孙荣。也是在这次拜访中，我得知他初中是在龙南中学读的，算是我的师兄，遂时而称“师”，时而称“兄”。

与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故事相仿，我亦是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唯一不同的是，人见了，天也聊了。在孙荣兄的白沙草堂，听其讲述少年往事，颇觉快哉。尤其说到读书之爱，更是欣欣然，如遇知己。

孙荣兄长我八岁，因学识渊博故，多年以前就被人称为“王老”。与之闲谈片刻，便知这学问不是凭空得来，而与其往日的积淀有关。

孙荣兄自幼便爱读书，当然，与许多人一样，他最早接触书中内容的方式是听——听故事。他出生的地方在伍梅，外婆家则在孙家境，都是极有底蕴的地方，留下不少传说和故事。小时候，孙荣兄没少听家里的长辈讲孙胡两家先祖的故事。故事里是那么有趣、那么传神，不知不觉就把他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去。

待到稍稍长大一些，“听”改成了“读”，“故事”改成了“书”。母亲为了拓宽他的眼界，也有意识地给他订一些杂志。与那些禁止孩子“读闲书”的家长不同，只要是与书有关的事情，孙荣兄的家里人全都由着他。

早前，各个乡镇都有新华书店。孙荣兄说，那时的他对零食什么的全无兴趣，但是见了书店便会两眼放光，瞬间就迈不动步子了，哪怕不买，拿几本书翻翻也觉得开心。小时候的零花钱不多，一般只有在逛庙会或者学校组织春秋游时，母亲才会“拨”给他一些，而他却舍不得用，宁可饿着肚子，也要把这些钱留下来买书。距离村庄不远的地方有座七星桥，桥旁常有摆摊卖书的商贩，那里也是少年王孙荣最常去的地方之一。

然而，庙会、郊游一年难得几回，省也省不得许多钱。想把自己喜欢的书全都买来显然是不现实的，于是，孙荣兄便开始了他的“借书”之旅：问老师借，问同学借，问家里的表哥表姐借，再请他们帮忙向手头有好书的人借。有一次，他听说村里有位长者藏有孙家境的家谱，他去借时，对方见其年幼，怕损毁了书，笑笑婉拒了他。他便请外婆出马，发动一起念佛的老太太前去商借。辗转借来之后，他捧着书孜孜不倦地读起来，还做了不少的笔记。

及至读了初中，学校图书室的门日常是不开的。但一扇门哪挡得住真正爱书的人，见图书室的窗户是半开的，他便翻窗进去读书。我问他怕不怕被抓到后受处分，他说那时候眼里只有书，没想其他——瞧，爱书的人就是那样的可爱。

对于打小饱读诗书的王孙荣来说，学校里图书的馆藏量已不能满足他对书的渴望，他便转而向外求索。得知他爱读书，学校也给予了极大的支持，教导处甚至还为他专门向市图书馆出了一个函，让他有更多的书可看、可读。对此，孙荣兄心里感念，那封写着“证明”的函，他现在仍留着。那时，刚好他的表姐考上大学，成为宁波大学的首届大学生，深知自家表弟的心性，放假时也为他借来不少好书，满足了他的小小愿望。

孙荣兄高中是在余姚读的，《余姚日报》的“龙泉山”副刊常发一些文史类的稿子，有讲余姚的，也有讲慈溪的，这些稿子激发了孙荣兄把自己知道的故事讲与大家听的想法。他的第一篇文章在校报上发表之后，由老师推荐给编辑，后来他索性自己写信投与编辑。一篇，两篇，三篇……几乎只要是他投出去的稿子，编辑统统都给刊发了，这给了他莫大的信心，此事也在校园里引起不小的轰动。自此以后，他读书、写作的心愈发坚实。

因为对书的热爱，高考结束后，孙荣兄将大学的坐标定在了上海。大学果然是大学，图书馆大，可读的书也多。课业不紧的时候，他每天早上买两个包子、馒头带到图书馆，然后一坐就是一整天，觉着有用的就认真地摘录下来。阅览室外供应免费热水，午餐时间到了，他热水就馒头，垫补垫补肚子，省下来的钱则用来复印资料或是买自己心仪的书。也正是这段岁月，为他后来做学问打下了扎实基础……虽然我没有孙荣兄的学识，但对书的喜爱，却与他一般无二，我原想再多听些故事，因其单位里有事急需处理，闲聊便戛然而止。这股意犹未尽的感觉，让我们还未告别，便存了下一次再聊的念头。

雪天访友，本就是一件十分诗意的事情，所聊与读书有关，这诗意不由又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