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青

杨兰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近十一点了。她推开门，玄关的小夜灯霎时亮起，女儿秋雅抱着个大白兔倚在玄关处睡眼惺忪，看得出是在强撑着等她回家。客厅里灯光昏暗，照顾秋雅的阿姨躺在沙发上似睡非睡。

看到杨兰，女儿的眼神亮了起来，“妈妈，我终于等到你了。”

杨兰有点醉意上头，“雅雅，这么晚还不睡觉。红姐，不是让你每天十点前带雅雅睡觉吗？”

红姐听到声音，急忙从沙发上爬起来，拉着秋雅要带她回房间。但雅雅挣脱了她，“妈妈，你说好今天陪我的。”

杨兰最近刚好是公司旺季，今晚又临时有个饭局。她努力地回忆，实在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了女儿。于是，她伸出手刚想抱一下女儿，但女儿却突然退后了两步，“妈妈，你身上好臭。”然后，转身就拉着红姨的手回房了。

杨兰伸出的双手还停在半空，她也闻到了玄关不大的空间充斥着酒精的味道。等到杨兰洗完澡出来，看到客厅桌面上还剩下的半个生日蛋糕。她想起来了，之前答应了女儿生日的时候要陪她睡的。

睡觉的时候，心有愧疚的她转身去了女儿房间。女儿有感应似地翻一个身，往她身边凑过来，低声嘟囔了一句。

超人？呵呵。杨兰不置可否地笑了。世界上哪有什么超人啊，只有“钞能力”。

第二天一大早，杨兰就接到助理的电话，说昨天投放的品牌广告页面有个拼写错误，品牌方怒不可遏。杨兰在电话里就骂了起来，公司四重审核，甲方三重审核，这都能错？一个两个公司给着高薪，不干事尽惹麻烦……

一出门，抬头又是一个阴雨天，飘飘洒洒的雨丝如针似刺，挠得杨兰心乱如麻。杨兰安排了司机送女儿去上学，自己启动车子准备往甲方公司赶。女儿却在这时追着她跑出来，杨兰只好降下车窗：“宝贝，妈妈现在赶时间，下午放学妈妈一定去接你……”

女儿双手趴在车窗上，小脸蛋上的五官皱在一起，板得像个小大人：“妈妈，我只是跟你分享一个秘密，叶晓聪的妈妈是超人。”

超人？杨兰本来就心急如焚，现在又听到女儿在夸别人的妈妈，本来对员工的怒气也就兜头泼到了女儿头上，“杨秋雅，你几岁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超人？如果有超人，那也是像你妈这样的，每天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忙公司，忙业绩，还要忙家庭的人……”

“是真的，妈妈。”小公主仰起头，认真地说：“她会带着叶晓聪飞呢……”可是，杨兰没有听下去，留给女儿的是一道车身滑出去带起的水花。

下午好不容易妥善处理好公司的事，杨兰匆匆忙忙赶去学校，想与女儿修复一下感情。傍晚的校门口，只有秋雅一个人，撑着黄色的小雨伞站在保安亭旁边，像个雨后冒出来的小蘑菇。本就累积了一天不快的她，把车门甩上，冲到保卫室，指着年轻的保安质问，“你们什么破学校，家长每年交那么多学费，学校就是这样对待孩子的？家长都还没有到，就让学生等在校门口……”

“妈妈……妈妈……”女儿大概是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揪着她的衣摆大哭起来……

回家的时候，主干道上已经塞成车河。校门口的争执，让母女两人都浑身湿透了。杨兰调低空调，试着找话题缓和一下女儿的情绪，但女儿却靠在玻璃窗上置若罔闻。

杨兰有些泄气，自己每天这么拼真的值得吗？八年前她们刚来这个城市，什么都没有。女儿生病，要坐十几站公交车才能到医院，孩子一边呕吐她一边哭，她就发誓一定要给女儿一个幸福的生活。可现在，房子车子有了，事业也有了，丈夫却说她变了，出轨了温柔的女秘书；而女儿，也跟她越来越陌生。

“妈妈，你看！叶晓聪的妈妈，她真的是个超人！”坐在后座的女儿突然拍着玻璃，指着窗外，“妈妈，你看……”

杨兰敷衍地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女儿指的方向。一个骑着电单车的蓝色身影，在拥堵的车流中左右突击，宽大的雨衣在风雨中扬起来，坐在电单车后面的小男孩双手抓住雨衣的两边，小脑袋高昂着，脸上是孩子才有的那种天真。夜幕低垂，车灯闪烁，唯有这雨衣下一大一小紧密的身影，成了生活里最生动的风景！

“妈妈，你知道吗？叶晓聪每天都说，他的妈妈会变成超人来接他……我站在保卫室门口，就是想第一眼看到你，希望你也能变成超人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