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文斌
从我开始接触现代诗的时候起,《在地铁站内》《荒原》和《恶之花》便不可动摇地占据着一个年轻诗歌发烧友内心的圣殿。在欧洲,现代诗源远流长,作为前人的波德莱尔自然比埃兹拉·庞德和T·S·艾略特早得多,诗歌经典的园圃中,“象征派”的始祖——《恶之花》,由此率先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的青春只是一场阴沉的暴雨,偶尔被那太阳灿烂的光线刺穿。”“我是一片连月亮也厌恶的墓地。”《恶之花》里这些让人心悸的句子,也从一个侧面不加掩饰地折射了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晦涩的一生。
可以说,从出生开始,波德莱尔便被打上了畸形的“胎记”。父亲约瑟夫·弗郎索瓦·波德莱尔续娶他的母亲卡罗琳·杜菲丝的时候,已经是一位年已六旬的老人,而他的母亲却是个年仅26岁的孤苦女子,差异很大。这也成了后来他6岁时父亲去世,母亲服丧期未满就很快改嫁的原因。母亲的迅速改嫁让原本很依恋母爱的波德莱尔难以接受,“尽管有家,我还是自幼就感到孤独”。成年后的波德莱尔举止反常,充满奇思妙想,又有些玩世不恭。
忧郁、孤傲、悲观、叛逆、压抑,出入酒吧、舞厅、剧院,追欢买笑,纵情声色,酗酒、吸食鸦片、同性恋……浪荡多年,父亲的遗产被波德莱尔消耗殆尽后,其生活陷入困窘,那种长期的愁苦、混乱和颓废状态摧毁了他的健康,使其最终死于神经性失能。而在其去世的前一年(1866年),波德莱尔的右侧身体即已瘫痪。
波德莱尔生前历经了其作品跌宕起伏的命运。1857年6月25日,《恶之花》初版发行。次年8月,《恶之花》被法庭以“触犯公共道德和善良风俗”之名罚款300法郎,《恶之花》成为众矢之的。在寥寥可数的认同者中,当时被流放在盖尔勒赛岛上的雨果说,这本书“像星星一样闪烁在高空”。
人们普遍将波德莱尔称为“恶魔诗人”“坟墓诗人”。直到1946年,法国最高法院同意《恶之花》案的复审申请,3年后撤销原判,准许该书在法国全文出版。裁决书说“其实可以看出其灵感是正直的、诚实的,并非淫荡的。”
波德莱尔曾自言,《恶之花》是一本“残酷的作品”,但是在这残酷里,他“放进了全部的温情,全部的信仰,全部的仇恨”。《恶之花》犹如在苦痛的深渊中奋力发出的一声呐喊和呼号。高尔基则说,波德莱尔“生活在邪恶中,而热爱着善良”。
但我觉得,与其说波德莱尔是那个污浊、丑恶世界的反叛者、斗士,不如将他视作一个牺牲品,一个身不由己,被裹挟的浪子更符合实际。芥川龙之介的名言——人生不如一行波德莱尔,在青睐其“诗美”的同时,表达的其实是一种与波德莱尔极其相似的巨大空虚,实不足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