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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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版:文峰
2022年12月14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父亲的柚树

●霞朵

小时候,我们一家住在围龙屋南荣庐的外侧,屋门前种有两棵柚树,一棵沙田柚,在正门右前方;一棵红囊柚,在我家与邻居家的夹角空地上,两棵树相距十来米。我不知道柚树是不是父亲种的,但柚树与父亲有说不完的故事,在我心目中,那两棵柚树,就是父亲的柚树。

一个故事是听祖母讲的。那时大姐已出生,大约是八九个月大,父亲从部队回家探亲,抱着大姐在屋门口享受初为人父之乐。村里的一帮弟兄听说父亲回来了,来家邀父亲出去玩,父亲将襁褓中的大姐放在红囊柚树下,就跟那帮人跑了……待祖母、母亲忙完屋中事出来门口,看到被放树下的孩子,真是又气又恼又无奈。大约是得到树公公的庇佑,大姐竟然不哭也不闹,安静地等着大人将她抱起。在我的童年生活里,父亲与柚树的这个故事,祖母是不厌其烦地一讲再讲,每听祖母讲一次,柚树花的芬芳就会在我心里弥漫一阵。

一个故事是父亲自己说的。一次父亲所在的部队(当时部队营地在五华)开展拉练活动,半夜经过我家所在的村庄时,接到上级命令就地休息。部队纪律是不扰民,父亲就悄悄地拿了我家屋檐下的两捆柴草,放柚树下与战友一起靠着休息。父亲给我们讲这件事时,总有一种自豪的情怀,真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舍家卫国的意境。有时母亲会在一旁帮腔:我说呢,那日清早起来,看到柴草像是被人动过,原来是你……而我更想知道,那晚的柚树,有没有认出主人来?柚树的清梦,有没有被主人的呼噜声吵醒?那时节的柚树,是开花了呢还是结果了呢?

还有一个故事是我自己看到的。沙田柚果成熟时节的一年,父亲探亲在家,一个上午,父亲在阁楼走廊,侧身靠着木栏杆抽烟、闲看村景,我们姐妹在柚树下与小伙伴游玩嬉戏。有村民路过,与父亲打招呼,并夸赞柚果满树、丰硕好景,父亲听了,当即说“摘去尝尝”,不由分说取下晾衣服的竹篙,敲下最大最靓的柚果,让村民拿去,并说不拿他会不高兴的。父亲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是超帅的,当英雄一样膜拜着;长大后却觉生活不易,不免时不时嘀咕父亲对人太过“大方”。可是,谁又能不仰望如柚树一样的慷慨无私呢?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红囊柚树、沙田柚树先后被砍去,而父亲像柚树一样乐善好施、慷慨助人的品格一直未变。在他转业在家乡成主任医师、担任石马卫生院院长期间,总是力所能及帮助亲友、村民,极少为自己谋福利。母亲常说像父亲这样大公无私的好人,该让媒体来报道报道,父亲却总不以为然。

2022年10月26日上午,接老家来电说父亲病危,已送梅州市人民医院,我手忙脚乱地赶到医院急救中心时,父亲已昏迷。后来父亲进了ICU,又做了手术,我一直守在病房外和手术室外。深夜时分,ICU病房外的走廊空荡寂静,就我一个人,但我毫无惧意,满脑海都是缀满果实的柚树、父亲拿竹篙敲打柚果的情景;从佛山赶回来的大姐和小妹也在医院门口守着。我们都祈愿豪爽乐观的父亲能战胜疾病挺过来,可父亲还是不管我们的苦苦守候,狠心抛下我们,于27日凌晨驾鹤仙游了!

两棵柚树一定在另一个时空成了神树,五千年一开花,五千年一结果。父亲会在树下与祖父母把盏言欢,共话人间桑海沧田。我会一直忆念柚树在人间的样子,一年开一次花,一年结一次果。柚树一开花,整个大坪村都芬芳了起来。柚花开后,春耕即来登场,柚树下来来往往荷锄的、担秧挑肥的村民,村庄一片繁忙热闹。我相信在天堂的父亲一定也喜欢女儿描绘的这热闹。

一生慷慨的父亲病危时刻都不愿麻烦子女,他的爱像柚树一样无私,一点都不抽象,触摸得到感觉得到,是正能量,像山一样绵长,像水一样恒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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