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

日子到了霜降，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里说，“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天儿真的冷了，梧桐叶黄，候鸟南飞，我们也盖上了阳光晒好的毛毯。但造物主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在秋天结束之前，会安排一场盛大的落幕仪式。在北方，农历九月，天已寒凉，郊野和公园，草木上露水凝结成银白色的霜花。这小小的银霜，像拥有魔法的手，它触碰枝头田野，便变幻出最灿烂、最辉煌、最甜蜜的落幕仪式。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唐朝著名诗人杜牧就为深秋的红叶写下千古名句。深秋时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都值得我们去看，去注视。北方的深秋，更有一件不能错过的盛事，便是漫天飘落的红叶。银杏、枫树、爬山虎、小叶杨、梧桐，在深秋的节目单上，这些树，挨个变换颜色，从苍绿到浅黄、到金黄、再到灿红。晴空下，它们闪光，秋雨时，它们充满诗意。我们身处其中，仿若参加一场盛大聚会，会禁不住激动，看它们飘落，看它们变换。法国作家加缪说过一句话，“秋是第二个春，此时，每一片叶子都是一朵鲜花”。有一部很老的香港电影《秋天的童话》，女主角骑着车，身后的树林辉煌灿烂，毫不逊色于春天的百花盛开，场景打动人心。没想到在深秋里，还有如此盛大的浪漫与我们相伴。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就像苏轼在诗里说的那样，深秋有一年里值得被记住的好风景和橙黄橘绿的缤纷，有温暖了满眼的颜色，更有经霜更甜的果实。

宋代的侯寘说此时“晓日掠轻云，霜瓦鳞鳞”，霜是深秋冬天里，地面物体上凝结的白色冰晶。霜好看，被霜打过的果子蔬菜也好吃，因为霜会让植物里的一些物质转化成糖，汪曾祺先生就曾写过他祖母种的乌青菜，“经霜后，叶缘皆作紫红色，尤其甜美”。客家人有道菜叫“大菜转煲”，就是大芥菜加姜丝略微煸炒后转到砂锅里，加水炖至熟软。有经验的厨师一般会在霜降后才将这道菜上桌，不然同样烹饪手法，只因芥菜还未经霜，甜度不够，食味大打折扣，厨师可能就要受厨艺不佳的质疑了。

说到经霜之甜，怎么少得了柿子呢。老舍先生就赞过柿子到了冬天冻成冰柿子，口感赛过冰淇淋。柿子又分为水柿子与脆柿子。我独爱脆柿子，而梅州种的也多半是脆柿子。这几年乡下人口少了，去到深山里，远远地看到深秋萧瑟的山林中，独有一片橙红，就是挂在树上的柿子了。将柿子采摘回家，放在水缸里浸泡一夜，等它的涩味泡干净，就可以开吃了。香甜脆口的柿子一下子吃不完，还可以削皮用绳子挂在屋檐下，用秋老虎的余威将它的水分晒干吹尽，最后染上一层白霜，就有了我们娃儿最爱的零食“柿饼”。

要说与深秋最匹配的美食，我认为当属栗子了。裹着尖刺的栗子高高地挂在树上，让人心生畏惧，谁能想到它坚硬的外壳下，包裹着最温暖的食物呢？这就像是霜降吧！说着气肃而凝，却带给了我们最缤纷的色彩与温暖。日剧《小森林》里，女主角市子会去森林里拾捡板栗，做成糖煮栗子，她还会多做些存储起来，一两个月后煮栗子的口感像糯米果子，在冬天围着火炉吃，绵软香甜。客家人做菜讲究“肥、咸、香”，甚少用栗子来做甜品，却将栗子的“香”发挥到了极致。栗子焗鸡，鸡肉中的油脂提升了栗子的香气，栗子的香甜又增加了鸡的风味，用砂锅去焗的做法与传统鲁菜栗子鸡的做法相比，口感更香脆，食物的温度和香味更能留存，吃到肚子里只觉得连心都是暖暖的。

吃到好吃的食物会开心，而知晓由食物萦绕出来那么多的人与事时，会多出一份深情与隽永。想起一个不是特别熟的朋友，只是公考的时候因为来自同一个地方，恰巧认识了。前几年有一次她发了个朋友圈，说“今天去平远摘脐橙”，我随手回了个“想吃”。没想到当天下午她回兴宁的时候，给我带了满满一箱的脐橙，打电话让我到楼下去取。那份惊喜与感动，是我至今记忆犹新的甜蜜与温暖。

霜降过后十几天，我们就要迎来冬至。水始冰，地始冻。马上就要一片冰封四野，天寒地冻了。那些深秋里的橙黄橘绿，美食美景，也将带着厚实与温暖，保护着我们度过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