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康/文、图

“隆文一树李，高思一锅汤。”大凡梅州地区的客家人，对这一俗语都耳熟能详，说的是梅县区隆文镇人口绝大部分姓李，而蕉岭县高思（今已并入蓝坊镇）则大都姓汤。当然，这一现象在梅州不是个别，它反映的是客家人聚族而居、守望相助的一种社会形态。

我对高思的了解是从几十年前认识“山歌汤”开始的，后来因“高思梯田”“高思米酒”等的宣传而逐渐熟悉起来。但真正驱使我产生走读这个村子的动力，还是因我发表《梅州围龙屋之最》（见《梅州日报》2017-05-06）之后收到汤国云先生的一封信。与山歌大师汤明哲一样，汤国云先生也是高思人，他在信中说高思有“十二联楼”古民居群，其中也有围龙屋，希望我去看看。此后我倒也去过一回高思朋友家做客，但没有来得及对十二联楼进行考察，故心里一直觉得欠着汤先生一份情。为了弥补这一缺憾，近半年我两入高思探访，在脑海中留下许多难忘的回忆。

一、高思村名寓意深

每到访一个地方，我总会对该地名的由来“刨根问底”。比如，“高思一锅汤”中的“一锅汤”，字面意思有两层含义，一是指此地人大都姓汤，二是说此地“形如一口朝天锅”。窃以为，地形像与不像，往往很难说（且不说古时还没有航拍技术），“因汤而锅”的附会则是可能。那么，“高思”之名又因何而来呢？

话说在村里开基的何祖婆系益隆公（布政使）夫人，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益隆公夫妇携子自中原南迁，带着中原文化一路走来，寻找合适的定居点。待过福建长汀时，夫妻因战乱失散，益隆公最终定居长汀，而何氏祖婆继续与管家盘氏结伴南行，经镇平、蓝坊再跨越高山往东迁徙，过现程官村后见地势豁然开朗，东西各有两小河往东南汇流，中间地带宜于发展，遂在中心屋现址建祠堂定居。旧时活跃于闽粤赣间的挑夫行商，多由此路过或歇脚。在诸多往来过客中，何氏特别厚待江西堪舆师高氏师徒，得其指点，在中心屋祖祠旁种下古榕，结下深厚的友谊。后村人应“吾人当饮水思源、感谢高氏师徒”之愿，遂取村名为“高思”。故，“高思”实由“思高”（思念高人）而来。如今，高思俨然成为外出游子甚至广大游客向往和留恋的一块宝地。

二、进士第十二联楼

友人告知，原高思镇并入蓝坊镇后，今高思片由高思、高南、大光和程官四个行政村组成。由“七楼”（笃敬楼、创修楼、铭心楼、迪光楼、笃庆楼、裕榕楼、添庆楼）、“二居”（联新居、惕承居）、“二堂”（敬铭堂、缵绪堂）和“一舍”（深造之舍）组成的“进士第十二联楼”就在高思村内，其平面呈东南西北向绵延铺开，楼宇各具特色，尽显客家建筑魅力与客家匠人之智慧。历经沧桑，这些建筑大部分依然坚固如初、风韵犹存，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耐人寻味的故事。

在12座古民居中，最有特色和名气的当属进士第联新居。联新居始建于清咸丰八年（1858），为当时高思村的进士汤用巨所建造。其由堂屋、横屋、后花园、门坪以及门前半月形水塘组成，一共有60间房，属“两堂三横一后花园”客家围屋（并非典型围龙屋），屋前仍竖立着象征当年科举荣耀的楣杆石。大门由花岗岩石雕成，门楼上斗拱飞檐，有五福临门的穿花木雕和龙凤呈祥、麒麟、狮子等吉祥瑞兽，一旁窗户边还悬挂着“梅州市历史建筑”（2015年公布）和“蕉岭县第七批文物保护单位”（2021年公布）的牌子。据介绍，汤用巨自幼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幼读蒙馆，熟读群书，精通经史，26岁中进士，后受咸丰皇帝面诏，钦加翰林院待诏，诰授奉政大夫。

其实，高思的古民居群除了高思村进士第十二联楼外，还有高南村二十联楼、大光村十五联楼等，每一栋屋都有说不完的故事。高思自建村以来文风昌盛，旧时有书斋及私塾近百座，以位于高思圩杉山岃南侧石山上之万石斋（又称万石山房）最为知名，乡人多在此读书。清咸丰六年（1856）汤用巨高中进士，此后有汤应龙、汤伯献、汤胜、汤在田、汤昭粦、汤铉等举人 15人、秀才 30 余人；近现代政坛、教育界、文艺界、商界的佼佼者中更不乏高思人。

三、古榕祖祠相辉映

要读懂高思，村中的老榕树和一旁的汤氏祖祠是不得不去的。

老榕树位于高思中心屋汤氏祖祠前。瞧，眼前古树冠如巨型华盖，叶子苍翠欲滴，树下一红色小屋（内置神龛），侧后方建一“古榕别墅”。小广场上的说明牌写着：古榕树龄达600余年，属桑科榕属乔木，树高10米，胸围8.4米，平均冠幅23米，为国家一级古树。邑人曾有诗颂曰：华盖擎云耸半空，虬枝茂叶斗寒风。荫凉难得闲聊处，世事沧桑笑谈中。这棵古榕树是高思汤氏民众割不断的乡愁和美好的印记，于2022年入选“广东十大最美古树”。

古榕一旁便是汤氏祖祠。其坐北向南，为三堂三横一围结构，维修后的围龙和化胎完好，也许是因地形或其他情况所限，屋前并不见半月形池塘。祖祠始建于明末，计有近400年历史。祠堂外大门（斗门）联：铭盘世德，理学家声；内大门挂“汤氏宗祖”大匾，两边门联为：登斯堂毕恭敬止，入此室惟孝友于。中堂挂“中山堂”匾，寓意系出中山汤氏，由五华吉水汤氏宗亲捐献；另有进士牌匾及“源远流长”“万代昌盛”“德治典范”“福泽绵长”等匾额。族中后裔、广东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汤维英手书“和则兴”牌匾亦挂于墙上，凸显汤氏耕读传家的优良家风。中堂内还悬挂不少长联，其中一副还阐释着外大门联中之内涵：事业肇铭盘，以将相名，以斯文名，以理学名，唐宋迄今承祖武；源由分子姓，迁句容县，迁宁化县，迁程乡县，重开圣地振家声。

族人介绍说，高思汤氏后裔人口达十余万，除本地外，分布于东南亚、巴西、日本和江西、广西、四川、重庆、台湾等地。

四、泉水桥边寻古道

高思村主要河流为高思河。沿缵绪堂古屋左侧明月古道南行300米，便可见跨于高思河之上、造型独特而略显沧桑的泉水桥。此桥始建于清康熙年间（1662-1722），至今有300多年的历史，为三孔石墩木顶廊桥。桥长约15米，中间桥墩东面有石刻“泉水桥”桥名，桥下原有水潭，桥侧有泉水井，水质清澈。

话说村中的明月古道，其源头位于高思南山岃顶的隘口，古道由石块铺成，宽约1米，还保留着原始的模样，两旁绿树成阴，环境清幽，空气清新。根据专家考证，这条古道始于西晋末年，是中原先民向南迁移到达蕉岭、潮汕等地的必经之路。到了明崇祯年间，明月古道成为“粤盐赣米闽茶”的重要栈道，食盐、粮食和茶叶等商品在这里中转，因路途迢迢，商人们往往趁月赶路，故而得名。位于高思圩中心区的高思古街则是“明月古道”在高思的节点，为闽粤赣边货物交易商街。如今行走其间，仍可见铺楼林立、青砖灰瓦之古韵。

据《胜游梅州·蕉岭篇》介绍，中国新闻网曾以《“明月古道”，见证1600年前客家迁徙史》为题，报道蕉岭这一重大发现。

五、酒缸潭畔文奎阁

在梅州，提起高思米酒，几乎是众人皆知。1994年，广东省原省长朱森林亲自给高思米酒题名为“南国白珍珠”。在村干部的引领下，我们参观了高思酒厂的厂房和储酒的地窖。进入酒窖，浓郁的酒香一下子把我们“包裹”起来，仿佛让我们掉进了酒缸里。谈到酒缸，不得不说说村里流传的一个传奇故事——

在从大光村流入高思的另一条河流上有一口深潭，水清且甜，两岸荆棘交织蔽天，深潭真貌莫能一见。相传，八仙赴王母“桃会”后，驾起祥云途经高思，铁拐李仙闻得浓郁酒香，又见此处地若天锅，古木苍翠，不禁连声赞叹“好一个天工福地”，便收起云朵，循香觅酒。只见一群男女，男人个个赤膊酿酒，女人担柴挑水，酒香飘溢，不禁垂涎欲滴，便倒悬酒葫芦，将酒吸入葫芦中开怀畅饮。而后一想，如此宝地，何不成其千古酒业，福泽黎民，便张手略施仙术。顷刻间，天降甘霖，汇流成潭，潭水如镜伴有甘醇芳香，村民取潭水酿酒，甘香醇厚，天长日久，水潭便成了世人俗称的“酒缸潭”，高思亦有了远近闻名的“美酒之乡”称号。

据悉，高思的20余家酒厂得到国家和市、县级认证，还有制酒小作坊近百家。高思每年重阳节都举行一次美酒节，村民拿出自酿好酒，互相品尝，比出好酒，以庆秋丰。

从酒缸潭朝东南方向望去，前方半山矗立一白塔，这就是村中“古八景”之一的文奎阁。据《蕉岭县志》载：阁坐南向北，由围墙、塔身组成，平面呈八角形布局，总面阔16.31米，通高约20米，墙厚0.26米，占地面积266平方米。塔身为五层结构，八角攒尖顶，三合土夯墙，外批荡沙灰水泥，外面墙壁逐层向上收窄；塔身每层均开有塔门，其中第二层塔门上方“文焕天人”四字为宋湘手书；每层均开窗，层与层之间外面用砖拼出4道凸棱，塔内木质楼板，沙石青砖夯筑，楼梯呈螺旋形状上升。整座建筑施工精巧、造型美观。

守护高思近200年的文奎阁是县级文物，今之所见为2012年乡人筹资重建，其高五层，白色阁身，朱褐色腰线。青山映衬下，文奎阁如巨笋涌地，又如白衣秀士，格外俊秀。

因为高思，所以相思。高思的故事还有很多，想要读懂高思村，需要一去再去！（汤青松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