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

年龄从来不是追逐自由的枷锁。

暮色中的乡村公路蜿蜒如丝带，一辆白色比亚迪电动车轻快掠过稻浪。驾驶座上，银发微卷的老人唇角带笑，方向盘在布满皱纹的掌中稳稳转动。谁能想到，这个把生活开出加速度的77岁“老司机”，曾是扎根山村40余载的退休教师，如今仍用方向盘续写着不服老的人生篇章。

讲台与车轮交织的岁月

那是个摩托车作为乡村“生命线”的时代。清晨载着新鲜蔬菜赴墟的商贩，傍晚驮着书包归家的孩童，蜿蜒山路上总少不了突突作响的引擎声。曾在村小执教40年、退休已逾10载的卢老师，他的摩托曾是村里最亮眼的存在——退休后仍用摩托载着老伴走亲访友，带着孙儿追逐晚霞，更是经常骑着它去墟镇驿站取快递、到墟镇采购生活用品。油箱里晃动的不仅是汽油，更是山野间自由驰骋的快意。直到那年政府交通大排查，一纸“70岁以上不得考取摩托车驾驶证”的新规如寒霜降临，当他望着停在门口的摩托无法出发去墟镇时，这位老教师第一次尝到了被岁月束缚的滋味。

七旬老人的驾考突围战

转机始于茶馆里的闲谈，“汽车驾驶证没有年龄限制”，星火点燃枯柴。在儿女的鼓励下，74岁的卢老师戴上老花镜，像批改学生作业般逐字研读驾考题库。从教多年养成的严谨习惯让他在手机APP上标记错题，用红笔在笔记本上绘制交通标志示意图，硬是把晦涩的法规嚼成了顺口的“乡村民谣”。科目一考场里，白发老人与20岁的年轻人并肩而坐，指尖在答题器上翻飞的速度，让监考员想起他曾在黑板上板书的利落身影。

训练场里的“银发先生”

真正的挑战藏在科目二的训练场上。倒车入库时车身总像顽皮的孩童不听使唤，坡道定点停车的点位在模糊的视线里忽远忽近。卢老师在树阴下支起小马扎，用粉笔在地上推演行车轨迹，如同当年在操场画体育课时的跑道线；午休时捧着手机看教学视频，连吃饭时都用筷子在碗边比画方向盘角度，就像给学生讲解几何图形时那般专注。当教练第一次竖起大拇指，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那是比学生考上县城中学时更复杂的感动。

四次“战斗”与最终的凯旋

科目三的考试堪称跌宕起伏：第一次因紧张忘记打转向灯，第二次错把油门当刹车，第三次在靠边停车时压线……这位老教师把失败当作业批改，将每次失误写成便签贴在教练车后视镜上，用红笔圈出重点如布置春耕的农事清单。终于，在第四个蝉鸣聒噪的午后，车载电脑传来“考试合格”的提示音，卢老师颤抖着摘下眼镜，任由汗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蜿蜒——那是比获评“优秀乡村教师”时更滚烫的喜悦。

方向盘上的新征程

如今，电动汽车的车窗映着蓝天白云，老人的“作战地图”从摩托车仪表盘换成了车载导航。他带着老伴重走年轻时骑行的家访路线，后车厢满载着自家种的青菜和散养的鸡鸭——这些带着泥土气息的收获，是他时常上梅城与亲人分享的心意。遇到农产品丰收的时节，便载着满满当当的竹筐出发，路过墟镇驿站取快递时，总爱摇下车窗和老邻居聊上几句。副驾驶座的老花镜与方向盘上斑驳的指纹相映成趣，正如他对着后视镜整理银发时念叨的：“讲台前站了40年，方向盘后还要开40年。”是呀，年龄从来不是追逐自由的枷锁，只要心里装着牵挂的人，70多岁的车轮照样能碾过山路，驶向有灯火等候的城。